如果不是那场大旱,如果不是不忍看父母被饿死,孟金宝没想过修真。
支撑着他捱过最开始郁月虐待的,就是父母和小荷。
他们是他的信念。
现在,他们有了银宝,不需要金宝了。
想到这,孟金宝巴不得当即打开空间隧道,离开后,再也不回来。
在他们心里,他早就是死人一个。
从此,他修炼时反噬吐血,和别人打架受伤,又或者干脆被罗赤心杀死。
也和他们没关系,反正他们有了银宝。
孟金宝又泪崩了。
越想,他心中就越灰暗。
灵台隐隐撼动,警醒他道心不定。
忽的,远处一个东西骤然飞来,孟金宝下意识跳起来,抓住那个东西。
是一只竹蜻蜓。
什么东西?他满脑子疑惑。
越来越多竹蜻蜓飞过来。
孟金宝的注意力被转移,抓起竹蜻蜓来,心境竟然也得到些微安宁。
石头的另一边,放完手里最后一只竹蜻蜓,孟小荷回过头,看郁月:“这样就可以吗?”
郁月:“那也不是。”
孟小荷:“那……”
郁月摆摆手:“我们要去视察兔兔寨,这里就交给你了。”
孟小荷:“?”
什么兔兔寨?
孟家村地处偏僻,向来不与外头沟通。
兔兔寨风靡快两个月,他们这还不清楚呢。
郁月:“我相信,你能说中金宝的心结,你很了解他。”
孟小荷脸颊微红:“嗯,那我和他聊聊。”
郁月抱着陆空雪,和李沂、窦渊、秦道直,就近去第一个兔兔寨寨点。
途径一处村庄。
少了山匪侵袭,村中生机复燃。
一个木工在村口锯木头,像在拉曲儿。
木工是个跛子,已五十多岁,鬓发花白,有过四个儿女。
大儿子打仗死了,二女儿远嫁不知情况,三儿子死于旱灾,四女儿被山匪抢走,不堪受辱,自杀。
“但现在好了,山匪终于不来抢东西了。”
木工说着,木工妻子递个白馒头给他,他两口吃完,就着凉水咽下,又满头大汗继续锯木头。
木工妻子提起自己不久前去世的女儿,眼眶通红。
可她眼中还有希望:“是啊,好日子要来了。”
他们想要的好日子,只是能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只是不被山匪侵袭。
而远在富裕的京城,皇帝吃得油光满面,不再满足于眼前的物质,他追求长生,活更久一点,享更多的乐。
公主任性跋扈,想要什么,动动念头,下人就会送上来。
国师在凡尘拥有一辈子荣华富贵,妄求突破。
秦道直咬住牙根。
他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窦渊轻叹了声:“都会过去的。”
索性,二百年的大周已濒临末尾,朝代势必会更迭。
这种事,他们作为修士,还真无法插手。
然而,能治住这一方山匪,自然是好事。
他们一路视察下去,兔兔寨们很听话,根本不敢有二心。
郁月走过去:“同志们好!”
兔耳壮汉:“大王好!”
郁月:“同志们辛苦了!”
兔耳壮汉:“为村民服务!”
秦道直握手,很好,改造很成功。
就是这口号很熟悉是怎么回事。
听了一耳朵“大王”,郁月舒服了:“谁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兔兔也能当大王吧。”
其余几人很怀疑她治理山匪,就为了满足兔兔恶趣味。
莫不是被她怀里的兔子魇住了?
迎着李沂几人的目光,陆空雪:“……”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另一头,孟金宝循着竹蜻蜓来的方向,看到孟小荷。
他确定:“这肯定是我师父的主意。”
孟小荷:“确实,不过她带着你师弟们,去视察什么兔兔寨。”
想到兔兔寨,和那些变态兔耳男,孟金宝忍不住笑了。
孟小荷:“你心情好了?”
孟金宝板着脸:“没有,但不影响我该笑的时候会笑。”
孟小荷轻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孟金宝:“哪里一样了!我高了,我比你高了!”
这么一比,还真是。
以前孟金宝一直比孟小荷矮,被同村的人欺负,还是孟小荷给他找回场子。
现在他比她高一指了。
孟小荷点头:“是啊,八年过去了,会不一样的,你是,我们也是。”
孟金宝垂着脖子,有点丧气。
孟小荷:“人都是向前走的,你去当仙人,伯伯婶子怕影响你修炼,不敢念你想你。”
“你以为,我们收养银宝是抛弃你,可如果抛弃你,我们又怎么会在看到你时,发疯了般的高兴。”
孟金宝眼眶一酸:“我,我没这么想你们。”
孟小荷笑了:“你有没有我还不知道?”
她看向远处阳光烂漫,说:“伯伯婶子收养银宝,不是忘记你,是为了生活。”
“刚刚你负气离开,婶子躲在房中哭,伯伯也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孟金宝头更低了。
孟小荷:“我不是想让你愧疚,我的意思是,他们爱你。”
哪怕这辈子再没法见到孟金宝,只要想到,他能过上比他们好的生活,就会真情实感地高兴。
半晌,孟金宝咽咽喉咙,小声说:“我只是没想到,李沂说的是对的。”
仙凡殊途。
不止是寿命殊途,往后的路,也完全不同。
他没有办法陪在父母身边,到他们离世。
或许当时,就不该回来,早该断了尘缘。
孟金宝长长送出一口气:“我没事了,我已经想开了。”
他盯着路上石子,自己一人走回孟家。
他是修真之人,脚步轻巧,几乎没有声音,直到走到院子里,孟父孟母都没发现他。
却看孟父在磨刀,孟母的声音,带着哭过的闷感:“做红烧肉,他小时候最爱吃,当年离开时大旱,根本没吃到。”
孟父声音沙哑:“对,多做点。”
“给他师门每个人都留点肉,他们以后也会更尽心地照顾大宝。”
“一头猪不知道够不够。去找阿华家借一头,来年咱们再还给他。”
“……”
孟金宝眼泪刷的流下,呼吸也重了。
听到身后声音,孟父赶紧回过头,他站起来,手用力在衣服上抹干净,才去擦孟金宝眼泪。
孟母推开孟父,拿出一条旧布巾给他:“宝,你别哭,是爹和娘不好……”
仙凡是殊途。
但人的感情,是共通的。
即使只有一面,能知道彼此过得很好,能够挂念着彼此就好。
总比此生不复相见好。
他模糊了的眼前,银宝从屋内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个拨浪鼓,递到金宝面前,怯生生说:
“大哥,我最爱的鼓鼓给你,你别哭了,好吗?”
孟金宝咧了咧嘴:“臭小子,抢了我给我师弟取的名字。”
这次见面,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