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小孩穿着白色的衣服,皮肤雪白,脸上没有表情,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木偶。

他不是在看雪,他双眼空空。

屠城之后,整座城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躲在流满血液的水缸里,听着外面宛如地狱般的嘶鸣。

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他其实记得不深了,只知道一双有力的臂膀,还有温暖的掌心。

那个人把他从肮脏的水缸拉出来,他叫她师父。

师父常说,凡人界的灵力稀薄,他们一些资质好的师兄弟,在下山历练合格后,回到小山派后,只要想去修真界,她会带着他们去修真界。

修真界,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词汇,在师兄弟开始畅想修真界时,靳燎想的却是,如果不能变得足够强,就只能留在凡人界。

师父本来并非凡人界的人,她迟早会离开凡人界。

他想要变强,变得更强,能够和师父站在同一个世界。

他开始学习术法,日以夜继。

师父说,在落雪时,万物俱静,灵力纯净,是最能吸收凡人界不多的灵力的时候,小孩就不再看雪发呆,他融入雪中,咬着发抖的牙关,一次次炼体。

但师父却好像怕他太辛苦似的,总是在各个时候跳出来,放出几个小纸儡逗他。

又一次,她笑眯眯地说:“小孩就是要玩的,你不能总是压抑自己的天性。”

牵起他的手,她带着他在雪地里跑起来,把他推进那群在打雪仗的师兄师姐之间:“去玩吧!”

师兄师姐的面容,在靳燎的记忆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所有人都在笑,师父也在笑,她双眼弯起来和月牙似的,眼底还有些微粼粼波光。

在还不懂什么是美与丑的小靳燎眼里,那是绝对的美。

不知道是哪个师兄提出个馊主意:“师父也来打雪仗吧!”

师父俯身看着他们这群小孩,回:“好啊,我不用术法挡,只要你们要是谁打中过我,会有奖励哦。”

这群小孩一听还有奖励,突然个个兴奋不已,铆足劲团雪球砸向师父,师父一旋身,躲开雪球。

她动作利落干脆,小孩们丢了几次,由一个师姐带头,纷纷道:“师父戏弄我们,这样我们怎么砸中您嘛?”

师父果真思考一会儿,与徒弟之间,她从来不计较,便说:“那好,我闭上眼睛。”

可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的雪球能砸中她,便是连衣袖碰不到。

靳燎一直站着看,突然,一个师兄戳戳他:“师弟快来,砸中师父有奖励哇!”

“对啊,师弟,不要傻站着啊!”另一个师兄过来,往靳燎手里塞了一个雪球,道,“快砸!”

靳燎看看雪球,又看着闭着眼睛躲雪球的师父。

即使她闭着眼睛,他们的雪球对她来说根本不能构成威胁,袖摆翩然之间,轻盈翩翩欲仙。

鬼使神差的,靳燎将手中的雪球一抛,向她丢掷过去。

忽而,不管是在团雪球的,还是在丢雪球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看那雪球“嗖”地一声,砸在师父的肚子处。

就是连师父,也停下动作,她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雪粒,微微抬起眼睛,和靳燎对上目光。

“靳燎砸中了师父?”

“小师弟怎么做到的嘛!”

“好羡慕啊,我也想试试砸中师父的感觉!”

师兄师姐们声音嘈杂,靳燎却仿若置之事外,他呆呆看着师父朝他走来,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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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的奖励,是……”

她将手盖在他眼睛上:

“去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靳燎突然睁开眼睛,头顶是陌生的纱帐,他警惕地跳起来,把进门的宫人吓了一大跳:“靳道长?”

靳燎按按自己额头,问:“这里是……”

宫人说:“回道长,这里是九霄殿,道长昏迷七日了。”

靳燎抬手按按肚子,虽说修士炼体,不太需要进食也能度日,但他跟着封苒,习惯已经养了出来,离不开一日三餐。

宫人察言观色:“道长饿了?奴才这就让人把准备的食物拿来。”

听宫人这么说,靳燎才隐隐想起昏迷前的事,谢高旻最后放弃龙魂离开,龙魂却朝他体内冲过来,在感觉身体快要炸裂时,他忽然听到师父的声音。

他不信,师父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师父的声音,就算再怎么变,他都能认出来的。

会不会是幻听?

靳燎仔细回忆种种。

不,不是幻听,他不会忘记听到那个声音时的震惊,也正是这句话,才会让他忆起小时候的事。天底下,没有人的声音他会记得这么清楚,除了师父。

靳燎闭上眼睛,他倚靠在床上,手背搭着额头,忽然,脑海里浮出无数的画面,从第一次见到“师姐”,直到七天前的那个声音。

第一次见面,她穿着师父的鞋子,七天前,她发出师父的声音……

这时候,宫人去端食物,正踏入门内,靳燎忽然坐起来,把宫人吓了一跳,只看这个一向沉稳的道长,此时一脸震惊。

宫人问:“道长?”

靳燎以手掩面,道:“啊,东西放下吧。”

宫人恭敬地放下食物,退出房间。

靳燎思绪一片繁杂,因为他想到一个假设。

也就是说,那个自称“小红”的师姐,其实是师父?

这个假设十分大胆,甚至让他脸上难得露出慌乱,小红是师父?怎么可能?可是,她不是的话,又怎么解释她穿着师父的鞋子,又怎么解释那个声音?

越想,越来越多蛛丝马迹露出来。

她被人面蛛掳走时,现场其实是有打斗痕迹,按另一个纯灵仙府的弟子,他都吓晕了,怎么和人面蛛打斗?他们到北郊的宅子时,那些木儡的举动,也不太正常……

但是当时靳燎从没想过这回事,就忽略种种,如今,这些细微的不正常,一下变得明显起来,把真相进一步指向小红就是封苒。

可又怎么解释那嗲里嗲气的声音?

疑问刚提出来,靳燎就知道怎么解决,只需要捏一只音儡,以前封苒教过他,一些娱乐用的纸儡,比如能歌善舞的纸儡,制出来并不费劲。

可又是为什么师父要这样隐瞒身份在他身边?靳燎从床上跳下来,他打开门,问外面的宫女:“……还有一个呢?”

宫女瞧他长得俊,微微红了脸,不敢直视他,低声说:“道长问的是?”

“跟我一起的……”靳燎犹豫了一下,道,“我的师姐,在哪里?”

宫女轻轻捂住嘴巴,道:“道长找的是红道长呀?她让我告知您一声,她有事,先回去了。”

“道长,道长?”宫女见靳燎没有反应,又呼唤几声。

靳燎突的回过神来,他隐去不太好的神色,低声道:“无碍。”

于是,靳燎又在皇宫歇息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