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拿着相机在湖边拍了很久,终于觉得心里那股子恶心劲儿被压了下去一些,又看了一眼时间,觉得不该再拖下去了。
但是他总不能在路上耽搁一辈子,他不可能一直逃避。
“老婆……”燕鸥想唤季南风上路,一回头,刚巧看到这人抱着画好的画,正回头收拾颜料。
燕鸥立刻开心地凑过去,看着那张几乎寥寥几笔就涂出来的逆光背影图,又抬头看着面前这被洗涮得一尘不染碧水青山,方才那一丝丝的沮丧就又烟消云散起来。
他琢磨了半天修辞,最后还是直抒胸臆地夸了一句:“老婆,你就是天才!”
季南风刮了刮他的鼻梁,然后淡淡笑道:“只是随便画的。”
相比起季南风来说,燕鸥的积极情绪总是来得更轻松,就如他自己所说,自己脑子简单,装不下太多思虑,倒是比常人活得自在不少。
季南风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
下车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燕鸥又来精神了,抱着季南风那张画,一边上嘴直接开夸,一边拿着笔开始记下宣传和解读文案——这是他们这么多年养成的默契。
其实在当下,文案内容早已经成了美术作品不可或缺的价值组成之一,季南风一向不擅长文字表达,能言善道又善于解读的燕鸥就当他的“代言人”,又一串串文字将他的线条和思想展现出来。
季南风不止一次公开说过,自己的画屡屡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燕鸥。
——季南风离不开燕鸥。
只不过这一次燕鸥说“云开雾散终有时”,又说“山光滟滟水溶溶”,从拨云见日的畅意谈到白帆起航的朝气,却似乎总离季南风的心中所想差那么一点。
他总觉得自己落笔时的心情是没那么光明的。
但这不妨碍燕鸥说出了大家想看到的,他说:“我想看到这幅画出现在这次的展上。”
季南风轻轻噎了一下,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有了燕鸥这个话痨在旁边消磨时间,漫长的车程也就显得没那么漫长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沿途的服务站吃饭休息,像往常一样一边开车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聊着一些只有他们俩能听得懂的奇怪笑话。
完全没有前去接受命运审判的沉重。
直到下午时分,他们顶着最烈的太阳来到了上海,顺着导航径直来到了静安区,找到了那家以神经外科闻名遐迩的医院。
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看着即便是午后时分也人满为患的医院广场,燕鸥维持了一路的轻松表情终于凝固了。
他真的很讨厌医院,这里是个屡次三番给他带来噩耗的不祥之地,可偏偏每日都有无数人从五湖四海涌来,期盼着自己的不幸可以在此终结,真是矛盾得不得了。
季南风看出了他的反感和不安,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燕鸥就立刻撇下嘴角,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老婆,我不想进去……”他呜呜囔囔地小声挤出一句,似乎也知道自己是不切实际的任性,只是还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求一下安慰,“……我有点害怕。”
季南风也不催他,只将他一整个搂在怀里,一边安抚般一边拂着他的后颈,一边轻吻他的发丝。
一定是误诊,季南风在心里默念着,来之前,他已经在网上搜到了很多这样的误诊病例了。
他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燕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