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了点早食披上大氅把家书给寄了,既是出门顺道把置办点笔墨,再者把进贡院要用的褥子也一并采买了,免得到时候再出门去。
雪后难行,外头人又繁杂,还是安静在屋子里烤火读书好些。
杜衡出去办完事情,带着东西回**巷时已经快午时了。
方才上了宅子阶梯,隔壁的宅门嘎啦一声被拉开。
想着昨日夜里总总,杜衡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只见那宅里先出来个小厮:“少爷慢着些,这才又落了雪,街上的雪皆被踩坏,当心打滑。”
紧接着才走出个弱冠年的年轻男子来,身披狐裘大氅,脚蹬皮质蜀绣长靴,一身锦绣。
腰间上也挂着珠玉宝石和三五个香袋,颇可见得风流之性。
许是常年久泡声色场,男子虽面目还算端正,但体态孱弱且还有些虚白。
“昨儿那几个戏伶姿色也太过平庸了些,若非是天黑灯暗,本少爷还真瞧不上。这些个办事的也越来越不尽心了。”
小厮见状言道:“不敢大张旗鼓寻城里名声大的,只怕惊动了家里。少爷既觉得寡淡,春闱在即,近来京里来了不少待考的举子,不妨寻两个年轻姿容好的陪少爷宴饮如何。”
男子闻声傲气的眉毛微挑:“是矣,城里的读书人是愈发多了。今年赴考之人不在少数,一想着过些日子便要进那龟壳一般的贡院里待上好些日子,本少爷心中便是一阵烦闷。”
杜衡听着交谈,不想那男子竟还是个读书人。
他不免摇头,眼见进场不过还有十数日,考生一应紧着弦,此人竟还有闲情耍
乐。
想来也不由得唏嘘,如此之人,不知是如何上的桂榜。
不过也由不得杜衡深究,既是晓得了隔壁住的是何人也就罢了,他举步正欲进宅子,忽而却被叫住。
“你是进京春闱的举子?”
杜衡听着声音是从隔壁的大门前传来的,他闻言回头望过去,那男子明显一顿。
“正是。”
曹幌瞧着如此清俊的读书人,倒不是耍桀骜不说话,实则一时间贪看,好一会儿才想起搭话。
他勾起嘴角,忽而觉得狗腿小厮的主意当真是不错,若能聚上三五个如此相貌的读书人一道吃酒寻欢岂非乐事。
“先时不曾见过,可是近日才搬来此处?”
杜衡简单说了是昨日才搬进来的,那男子一改先时同小厮说话时的倨傲,同他交谈不单和颜悦色,竟还从隔壁走了过来。
“这时节地方上进京属实不易,雨雪夹杂,必然舟车劳顿。今能做相邻实在缘分一场,吾乃京中之人,合该一尽地主之谊。”
曹幌嘴角带着笑,一派热情好客模样:“贤弟不妨今夜到府上一聚,你我皆要下场,来时若金榜题名,这缘分岂非更深。”
杜衡微微挑眉,会试前知府巡县,穆惕便同他言之富庶之地的人喜好美人,不在乎男女。
尤爱年轻又懂诗词风雅的读书人。
而今入京,他倒是再一回见识了。
杜衡哪里愿意同这般声色犬马的少爷痴缠在一处,既不是个可结交的,与之行事也是毁坏读书人的清誉。
他客气拱手:“小生多谢贤兄盛情,只是小生文章粗陋不比贤兄胸有成竹,春闱在即,心中难以安闲,只想趁着晨光夜色再温习一二,不求金榜题名,但寻个安心。”
眼见被拒,一向是娇纵惯了的曹幌心有不悦,不过他一向是对待美人耐心超比寻常,倒也未曾立即翻脸。
又道:“人言道读书人需得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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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幌看着眉目如画的杜衡,勾起嘴角,他上前低语道:“贤弟无非求个榜上有名,于兄而言并非难事。你我能相逢于此便是上天之赐,同兄饮宴一场,吾保贤弟春闱无虞。”
曹幌笑着退开:“如何?”
杜衡面色不改谦逊,然则心下已是大为惊骇。
秋闱已是何等的严苛,然则此人却轻描淡写的与他透露只要将他陪高兴了可保他榜上有名。
一时间他竟是不晓得此人背景家世是何等强悍,手可通天至此,亦或者说不过年少意气,酒醉未醒而胡侃。
他保持着镇定,道:“贤兄厚爱,小生实乃不敢承受。”
曹幌压下眸子,凝视着杜衡:“你不信?”
杜衡拱手作揖,欲要告辞。
曹幌这朝变了神色:“不识好歹,来日春闱场上,你必为今日而失悔。”
他用只两人听到见的声音道了一句:“日中为市,治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好生记着本少爷的话。”曹幌轻弹了弹名贵的狐裘大氅,折身而去:“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举子,美则美矣,不识时务。”
杜衡长看了一眼信步而去的清瘦背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既见人不在纠缠,他连忙带着易炎进了宅子。
曹幌与他所透露的一句话出自《周易》,说的是神农氏开设集市,聚集人交换货物,各自得到想要的物品。
平素读之也不过是寻常一句,四书五经日日研读,哪个句子不熟悉,哪个句子也都觉得会考,然则只有在科考场上再见熟悉的句子时,方知此句
之要紧。
他不晓得是自己惹得纨绔子弟不快,信口开河哄他一哄,故意叫他揣摩在春闱入场之前坐卧不安,还是当真他晓得些什么。
无疑,杜衡时下心里乱糟糟的,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午后,杜衡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思索一番后,他觉得决计不能再让旁生的心绪扰乱了温书,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将此住处退还了去。
立马再寻个别的住处落脚,即便是这头有意为难要扣下些押金也是无妨。
花钱能消灾是好事,只怕灾祸到时候钱都消不了才是真麻烦。
整理好行装,杜衡正预备出去找人,方才到大门口就见着隔壁停了一辆大马车,门庭处还立了四个带刀侍卫。
杜衡心下一惊,连忙往后躲避,掩藏在了门口头。
不过片刻,他便窥见上午还同他得意叫嚣的曹幌被五花大绑,由着两个魁梧壮汉拎着丢进了马车里。
与之同行的是个中年男子,不怒便可自威,而下眼中盛怒,自是远可窥其怒气。
在门口指着曹幌怒斥了几句,但声音很低,这头并听不清切。
“逆子,嫌家中不安宁要寻安静之地温书以备春闱,竟是在此处喝酒狎妓!”
“若非是春闱在即,老子非打断你这逆子的双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