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东西洒落一地,宁湘手指蜷缩着,不禁攥紧了他的衣襟。
净闻身上带着檀香气息,纯净高洁,此刻却与她身上甜腻的脂粉香纠缠一起,铺天盖地而来。
神明跌落高坛,将这红尘激起千层涟漪。
他的手抚在她腰间,纤长的手指,单薄的衣料隔绝不住掌心的滚烫,灼得人眼尾发红。
她在他指尖无力挣扎,热泪不知为何滚落下来。
她仰头,在他微突的喉结上亲了亲,“法师,我喜欢你…”
风浪汹涌袭来,细雨绵绵,落在窗牖上,扑灭架上两盏灯烛。
暗夜里,看不清彼此模样,也失了方向。
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红润的唇瓣上,一双眼眸翻涌着浓墨般晦暗的情绪。
宁湘只听见他喑哑的一句“罪孽。”
勾得无欲无求的清冷神明,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自是罪孽深重。
佛祖在上,她引诱他,不单是因为自己的私心,那天下的百姓,还等着他。
他有无尽前程、无上荣光,不该被青灯古佛困顿一生。
他扣住她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力道。
宁湘蹙眉,身子微躬,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将他从云端拖入泥沼中,从今往后大概没有什么机会能让她赎清罪孽了。
净闻法师,终究还是回到人间了!
身躯相贴,将她的身与心熨得滚烫。
后来乌云蔽月,繁花被大雨浸透,枝叶乱颤,荡漾一池春水。
纵情与痴狂,在一瞬偏离了方向,在骤雨初歇时归于宁静。
雨后初雾。
客船悠悠缓行,天边渐有青色。
宁湘在混沌中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净闻法师澹泊安然、孤高圣洁,手持佛珠站在玉阶之上。
那双眼不悲不喜,波澜不惊。
梦醒之后,眼前得见光明,宁湘沉默了许久,从那场梦境中挣脱出来。
身畔尚有温热,还有暗夜里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
心跳攀升,她不敢回头。
合上房门时,她停下脚步,往床帐后看了看。
那里藏着朦胧一道身影,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客船不知何时停靠在岸边,谈话声隐隐传来。
客船老板正在船尾,宁湘拿着行李艰难下楼。
“姑娘这是要走还没到京城呢”
宁湘莫名心虚,强忍着身子的难受,说道,“我有事,就在此处下船吧。”
老板困惑”……那位法师”
宁湘忙摆手“不必管他,我先走一步了。”
就此告别客船老板,宁湘头也不回的下了船,若不是双腿没力,她得跑起来。
约摸走出几里远,确信不会有人跟上来,才寻了个茶棚连喝几杯水,才缓解了口干舌燥的不适。
前方是官道,离京不足百里。
远处山峦起伏,青叶微黄,骄阳明媚。
宁湘站在路旁,犹豫着该何去何从。
她身上银子不多,折腾这些时日,身上只剩二十两。
不知常青眼下如何了,出宫时丞相许诺她的重谢,眼下也没法兑现。
她家在江州,在另一个方向,需从京城经过,所以她现在无论怎么做,都要先进京城。
宁湘怕遇上净闻,他坐船比她步行快,猜测他约摸进了京,方才不紧不慢的赶路。
十二岁之前,她长于父母膝下,在乡野之中肆意横行,又在宫墙高苑中困了八年。
在涿州短短两月,是她最自在的时光,虽然有时为了引诱净闻法师绞尽脑汁,却也见过万般风光。
穿过城门便是大梁都城,巍巍高楼映入眼帘,长街两旁店肆林立,薄暮余晖洒在楼阁飞檐之上,车马粼粼、人声喧嚣,一派繁华盛景之象。
宁湘驻足,原以为涿州足够富庶,比起京城来却逊色不少。
天大地大,她一人踽踽独行,竟是迷茫的不知该往何处走。
背着行囊举目四望,宁湘眼尖地瞥见集市上匆匆而过的一行人,她认出了她们。
为首的是一位穿灰白衫裙的嬷嬷,年纪有些大了,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明亮,不怒自威。
正是宁湘出宫时,在皇陵接她们的管事李嬷嬷。
皇陵清苦,不比皇宫,需要的东西都需亲自采买。
嬷嬷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里拿着不少东西,应该是采买结束,要回皇陵去了。
她在皇陵待了好几日,那个嬷嬷认识自己,当初她安然离开皇陵,显然也是她授意。
李嬷嬷是丞相的人,宁湘不想再回宫,小心翼翼藏在人流后,低着头前行,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街上行人如织,车马肆行,宁湘注意力都在躲避李嬷嬷身上,没发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她躲闪不及,后腰撞在车辕上,直直摔倒在地上,手肘摩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得直抽气。
行人里有人喊撞到人了,马车跑出几丈远,突然勒紧了缰绳,有人从马车跳下来。
宁湘曲着腿,不顾仪态地坐在地上,疼得难以思考。
直到一双洁净无尘的皂靴停在面前,宁湘紧皱的眉头滞了滞。
她微微抬眼,往上是墨色织锦缎的衣袍,金线镶边,暗光浮动。
眼前的日光被遮住,那人微微弯腰,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姑娘没事吧?”
宁湘怯然抬眸,看到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正歉意看着自己。
公子气宇轩昂,龙章凤姿。
然而,可怕的是,他有张和净闻极其相似的脸。
撞她这人,是二皇子宣明呈。
昔日她在太妃宫里伺候时,见过几次宣明呈,虽然二皇子不一定认得自己,但宁湘一看到他和净闻如此相似的脸,就觉得心跳不止。
“没、没事……”
她咽了咽口水,把行囊抱在怀里就要走,不曾想被宣明呈拦住,一块明晃晃的银锭落在了臂弯里。
“方才马惊了,实在对不住,这银子给姑娘治伤吧。”
她垂着脑袋不敢多看,敛衽行礼∶“多谢公子。”
她着急忙慌转身,很不巧的撞上李嬷嬷迎面而来。
“二殿下”李嬷嬷看到宣明呈显然吃惊,目光落在宁湘身上,疑惑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嬷嬷曾是皇后身边的人,常年在内宫行走,皇后大行后才去了皇陵,宣明呈自然认得她。
“我那马不听话,不小心撞了这位姑娘。”
李嬷嬷端详宣明呈一番,确认他没事方松了口气,“殿下没事就好。”
二皇子向来纨绔,在这大街上驾马疾行也不是一次两次,旁人见了远远躲闪开,这姑娘也是倒霉。
眼见宁湘已经手肘处蹭出一道口子的衣袖,李嬷嬷道,“姑娘衣裳坏了,我帮你——”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待瞧清宁湘的脸,李嬷嬷微怔了怔“是你”
宣明呈手中把玩着折扇,闻言长眉一挑“你们认识”
宁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嬷嬷脸上惊讶褪去,笑容温和“是我身边的小宫女,前两日走散了,这便带她回去。”
“是么”宣明呈觉得这事真是凑巧,宫女登记在册,怎会有走散的宫女
何况还是一个长相绝佳的美人。
他多看宁湘一眼,发觉她甚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