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靖王府待了一下午,姜如愿腰酸腿疼地回姜府了。
腰酸腿疼也就算了,这次萧千棠依然没将画卷给她,说还是不够完美,需要修改,只让她看了一眼便收起来了。
姜如愿靠在软枕上,咬牙切齿地想,下次说什么都不能让棠姐姐画了!
步摇忽的甩到车壁上,声音清脆,她的神色缓了缓,坐半日换一个金灿灿的步摇和一身新衣裳,还是很值的。
回到府上,姜如愿去了正院。
姜宁熹夫妻俩正在下棋,见女儿这身打扮,顿时眼前一亮。
“愿愿,你穿鹅黄色比粉色更好看。”许姝由衷道,又问,“怎么忽然换了风格?”
“棠姐姐送我的,”姜如愿转了两圈让娘亲看清楚,又指指发间的步摇,“靖王爷送我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声问:“你见靖王了?”
“是呀,他还叫我愿愿呢,”姜如愿笑道,“我便唤他一声靖王伯父,他也笑了。”
姜宁熹却没笑,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沉声道:“愿愿,日后见到靖王殿下,不可再如此亲昵了。”
“为什么?”
许姝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出去,她亲自关上门。
姜宁熹望着十二岁的女儿,这才低声道:“靖王才德兼备,遭皇上忌惮,你与郡主交好没什么,若是与靖王有所牵扯,或许会祸及全家。”
姜如愿闻言,怔了许久,她从来不知道,送个步摇而已,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可是皇上与靖王不是亲兄弟吗?
姜宁熹低声答:“亲兄弟又如何,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手足相残又有什么稀奇的。”
先帝驾崩的时候,靖王还年幼,但已展现出几分才能,世人皆传,若是先帝过两年再仙逝,那个位置说不定是谁的呢。
不过姜家人口简单,不会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为了让女儿更直观地感受到皇权斗争的残酷,姜宁熹思索片刻,问:“愿愿,你觉得,华宁郡主为何在宫里待了十余年?”
若是从前,姜如愿定会想也不想地说是因为太后娘娘喜欢棠姐姐,所以养在宫中承欢膝下,可是如今深思片刻,她寒毛倒竖。
皇上有那么多公主,同样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为何不养公主,反而舍近求远养个郡主?
她喃喃道:“牵掣靖王,以防犯上作乱……”
见她懂了,夫妻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但姜如愿依然有疑问:“既然如此,棠姐姐应该一直养在太后膝下才对,为何又送回来了?”
她记得第一次去靖王府的时候,她问过类似的话,当时景哥哥怎么说来着?似乎是——或许是靖王求来的,又许是郡主该选郡马了。
当时她深信不疑,可现在想得多了,却生出几分怀疑。
“同样是为了牵掣靖王,”姜宁熹缓缓道,“若是郡主一直养在宫中,与生父不够亲厚,到兵戎相见的时候,便不会顾忌她了。”
送回来就不一样了,有郡主时时说起皇帝的好,就算靖王真的有什么心思,也会因为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女儿迟疑几分,要亲情还是要皇位,够他思索许久。
萧千棠是维系皇帝与靖王的纽带,纽带不断,表面的兄弟情就不会断。
第一次接触这些,姜如愿险些缓不过神。
“你自幼娇养,爹爹娘亲本来不打算与你说这些事的,但你日渐长大,该明白的还是要明白的,懂分寸才能活得长久,”许姝摸摸女儿的脸,“愿愿,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身为皇上的子民,事事以皇上马首是瞻,皇上喜欢的要双手奉上,惹皇上厌恶的,便要远离。
姜如愿抿抿唇,低声道:“爹爹娘亲,女儿明白了。”
可是在她心里,靖王殿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像爹爹说的那样,就算德才兼备,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可当今圣上……除了有孝义之名,别的都平平无奇,甚至毫无建树。
这些也就算了,最让她生气的是出兵速度那么慢,独留林州将士负隅顽抗顽抗,若是盛伯父的能力差一些,林州早就守不住了!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姜如愿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书案前,玉珠早已磨好了墨,姜如愿抓起毛笔,却迟迟没有落笔,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一会儿是和蔼可亲的靖王殿下,一会儿是笑容明朗的棠姐姐。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在棠姐姐的闺房中看见的那封信……景哥哥与棠姐姐也有联系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从前,她有意撮合他们两人,又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如今他们重新熟络起来,她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五味杂陈。
她停顿的太久,笔尖不堪重负,在信纸上落下浓墨,很快洇成黑乎乎的一团。
玉珠轻轻喊道:“小姐?”
姜如愿回神,忙移开毛笔,笑道:“你去泡壶茶吧。”
玉珠应是,很快离开。
她垂眼,视线落在信纸上,咬了咬唇,一鼓作气地提笔写道——景哥哥,你与棠姐姐也有联系吗?
最后一笔写完,她没有停顿,直直地往上划了一道,将这几个字糊得再也看不清,比那团墨迹还要丑陋。
姜如愿丢开毛笔,趴到贵妃榻上翻来覆去。
到底问还是不问呢?
若是问了,景哥哥岂不是知道她看见了棠姐姐的信,若是不问,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迟疑便是大半个月,转眼便是送信的日子,她破天荒地忘了按时寄信,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加上那句话。
林州。
信使出现的瞬间,将士们再也没有了训练的心思,频频朝那人望去。
恰逢盛将军带兵训练,见他们这般模样,很快便解散了队伍,人人都盼着家书,他自然不想做坏人。
侍卫会将书信送到他手里,盛将军便没动,看着士兵们一拥而上,淹没了信使,不由得失笑。
再一抬头,盛景也在其中,他顿时一愣,儿子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对书信这么积极?
过了片刻他便转过弯来,是盼着愿愿的信呢,他们俩感情这么好,看来打了胜仗之后必须得回京提亲了。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盛将军暗暗盘算着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回京,谁知下一刻,盛景却面色不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围绕着信使的士兵们找到了各自的书信,都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信,欢笑声震天,盛景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我听说您有数十只训练有素的信鸽?”
盛将军点点头,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可否借我一只?”他抿了抿唇,如实相告,“我没有收到愿愿的信,担心她出了事。”
“没收到愿愿的信?”盛将军一愣,宽慰道,“兴许是你没找到,再去找找。”
盛景摇摇头,他已经找遍了,确实没有。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盛将军调侃道,“她一生气,便不给你寄信了。”
盛景认真思索他上次写的信里是不是有什么会让她生气的事情,但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请求道:“父亲,可以吗?”
见他着急,盛将军终于松了口:“给你也可以,只是明日在战场上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因此分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一时不察,是会丧命的。
盛景郑重颔首,立刻写了信,将一张小纸条绑在信鸽腿上,目送它往长安的方向飞去。
姜如愿收到信的时候愣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景哥哥居然会因为她没有按时送信而派了信鸽过来,她慌忙将信寄出。
待信使走了,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在信中询问那件事。
……算了,或许是天意吧,况且这是他们的私事,她本就不该多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