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书院之后,盛景便答应她以后每日傍晚都会去府外等她回家。
姜如愿偏过脸不理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罪名又多了一个,不可饶恕!
盛景微微皱眉,偶尔他有事不能前去,愿愿也没有这么生气过,这次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看向她身后唯唯诺诺的魏鸿志。
面对生气的小表妹,魏鸿志完全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朝他做口型。
盛景便明白了,心中一叹,当初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愿愿,便是怕她拒绝,只能先斩后奏,可后来他始终没有对她言明,是他的错。
“你先回去吧。”他朝魏鸿志道。
魏鸿志期期艾艾地开口“盛兄,那我习武之事……”
小表妹这么生气,看来以后不能保护她了,那盛景还会教他吗?
“放心,我会教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魏鸿志立刻跑远了,小表妹虽然不轻易哭,但是等她哭起来,他可招架不住,还是交给盛景处理吧。
被冷落的姜如愿有点委屈,景哥哥这么久不理她,是不是不准备哄她了?一想到这里,她的眸中便浸满了泪,轻轻一眨,挂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像星星点点的碎玉。
她从小便不会扯着嗓门哭,一直都是静寂无声地落泪,将呐喊的力气全留到含泪中,所以余韵悠长,一个时辰都算是少的,哭得让人心疼又心累。
盛景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没躲,他松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
姜如愿的眼泪瞬间沾湿了他的衣襟,一片潮湿,她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哭。
盛景哭笑不得,怎么连哭都要挑地方。
“是景哥哥错了,以后魏鸿志不会再打扰你,”他温声道歉,“以后先征求你的意见好不好”
姜如愿不说话,兀自哭得伤心。
盛景却知道这便是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又说了许多话,末了又道∶"愿愿想要什么补偿,景哥哥都……”
“就算送我十个簪子我也不原谅你”
姜如愿终于说话了,说的却不是原谅他的话,只是盛景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要簪子,那便是要簪子。
他微微扬眉,牵着她的手去了他的私库,将各色珠宝首饰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镯子、两对耳铛、三支簪子……
姜如愿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数次想伸手去拿,又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不看。
可她的手臂却被他抬起来,五指张开,手中一沉,她睁开眼睛,望着手中金灿灿的首饰,立刻握住,生怕跑了。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是这些珠宝实在是太诱人了,她根本拒绝不了。
看够了,她抬起脸,对上盛景带着笑意的双眸,姜如愿噘了噘嘴,她才不要先说话呢!
盛景见状半真半假地一叹“愿愿若是再不原谅我,我的私库便要被搬空了,所以愿愿可怜我一下,让我留着几两碎银吃饭,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没绷住,噗嗤一笑。
盛景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身找来一个精致雕花木匣,将她手中的首饰放了进去。
姜如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生怕他磕坏了自己的宝贝首饰,等他放好,她立刻将匣子抱到自己怀里。
“说好了,这是你的赔礼,景哥哥不许反悔。”
盛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目光移向黯淡无光的私库,一年比一年送得多了……
他送她出府,姜如愿一本正经道∶“景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需要鸿表哥保护,现在我有棠姐姐了,她是郡主,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盛景微微颔首,华宁郡主为人霸道,对愿愿也不错,他可以放心。
“明日我一定会准时去府外等你,”他承诺道,“若是去迟了,再送你一个簪子。”
想了想,他补充道“一直有效。”
姜如愿双眼发亮,所以他这话的意思是每次去迟了都会送她一个簪子,这样无本万利的买卖,她当然同意“反悔就是小狗’
翌日傍晚,盛景准时出现在府外,静静地等她回来,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依然不见姜府的马车。
他疑心自己又记错了时辰,愿愿伤心难过,连簪子都不想要,所以直接回府了。
他皱眉问侍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也正纳闷呢,公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姜小姐还没回来,闻言立刻说了。
没有迟,盛景拧眉,那愿愿去哪儿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心紧张地怦怦跳,正准备让侍卫备马,姜府的马车恰好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盛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腾空翻进车内,却只看见了正吃得满嘴油光的魏鸿志,他心中一紧,问“愿愿呢”
魏鸿志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和、和郡主去街上玩了。”
盛景缓缓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
魏鸿志抹了下嘴巴,邀功道∶”我知道盛兄你放心不下,所以偷偷跟着她们去看了看,她们去了胭脂铺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你就放心吧。”
盛景沉默了片刻,问“愿愿有没有让你回来告诉伯父伯母和我一声”
“有啊有啊,”他点点头,“所以我看完之后马上就回来了,不过在路上买了点东西耽搁了一会儿......"
他心虚地将食物放在背后藏了藏。
盛景一阵无语∶“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直接回府便好,或者让你的书童先回来报信。伯父伯母现在肯定很着急,你快回去吧。”
魏鸿志恍然大悟,是哦,他怎么就光想着吃了!
盛景没再说什么,跳下马车,第二日又准时守在府外。
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依然是魏鸿志,他瞧见盛景,扬声道∶“小表妹和郡主又出去玩了!”
盛景点点头,转身回府,以为明日便能见到姜如愿了,没想到接下来十次有八次,魏鸿志都是这句话。
黏人的愿愿不再黏着他了,盛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与郡主脾性相投,他又觉得欣慰,愿愿一直没有真正的朋友,如今与郡主成了闺中密友,他乐见其成。
而且随着他们两人的逐渐长大,确实不再适合常常待在一起了。
以往他在烦恼如何让愿愿知晓男女有别,如今她离他远了些,他却又开始怀念幼时无拘无束的日子。
他这边正伤春悲秋,姜如愿的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在和萧千棠玩耍,两人时不时上街游玩一番。
她原本是不想去的,看景哥哥舞剑多有趣,但萧千棠却道∶“愿愿,你好好想想,咱们是女子,十五岁便要成亲了,还能玩几年?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所以她便跟萧千棠去玩了,这一玩这才知晓街上多么有趣,自然就乐不思蜀了。
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后思念孙女,萧千棠便去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姜如愿便闲了下来,猛然惊觉已经许久没去找景哥哥玩了。
于是这日傍晚,她去了盛府,恰巧盛景在舞剑,她驻足欣赏,不由得惊叹。
多日不见,景哥又长高了,动作也愈发果决,不像是在舞剑,反而像是在御剑,但不管他在做什么,一招一式依然凌厉如风。
待他停下,姜如愿像幼时一样拍手叫好“景哥哥好厉害”
早在她踏入院中的时候,盛景便看见她了,他收剑入鞘,朝她走来,问∶“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他语气平平,姜如愿顿时有些心虚,不敢说是因为棠姐姐进宫了,她没事做才来找他的。
她转了转眼睛,讨好道“想景哥哥了,所以便来了。”
“嗯,”他微微点头,“所以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想我?”
多日不见,他的周身忽的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黑沉沉的影子罩住她在她的周身,一动不动,威压感甚重。
姜如愿绞了绞手指,有些不安地想,景哥哥生气了吗
“逗你呢,”盛景眸中泄出一丝笑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演得像不像?”
姜如愿登时瞪大眼睛,他居然是装的!她笑盈盈道∶“我就知道景哥哥没那么小气!”
盛景摸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日,姜如愿都去盛府,看景哥哥跑马舞剑,看阿初努力习武,弟弟五岁了,学了一年,身法已经像模像样了,身子也比从前强壮了些。
鸿表哥也开始学武了,虽然没什么天赋,还常常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但他足够努力,不像从前一样犯懒犯馋。
只是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来盛府,这让姜如愿很不理解,忍不住问他原因。
“因为我娘想让我读书挣功名,”魏鸿志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叹了口气,“她一点都不想让我习武,我只能偷偷过来。”
姜如愿也没办法,姑母将鸿表哥当成命根子,事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做,若是鸿表哥有一点不顺从,姑母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也为鸿表哥担忧,生怕哪日被姑母发现了,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幸好一直到除夕都相安无事。
今年盛姜两家依然聚到一起吃团圆饭。
每一年的惯例都是小辈们要像长辈们说吉祥话,姜如愿说得口干舌燥,幸好得了不少红封,她捏了捏厚厚的一沓,笑意盈盈。
然后又盯上了盛景手里的,不必她开口,盛景便主动送她了。
拿着双份的钱,姜如愿笑眯了眼,高呼道“景哥哥也长命百岁”
这一幕看得姜父姜母忍不住摇头,许姝朝她的小财迷女儿伸出手。
姜如愿立刻往盛景身后躲去,她还没捂热呢,娘亲又要拿走!
"愿愿,你还小,拿着这些银子,没两日便挥霍了,娘亲给你攒着当嫁妆。"许姝循循善诱。
好说歹说,姜如愿终于不情不愿地给她了,娘亲每年都是这个说辞,她倒要看看她成亲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嫁妆
坐在上首的盛老将军发话了“这点银子算什么,愿愿要用便拿去用。”
说着他招呼姜如愿过去,亲手交给她一个红封,叮嘱道∶“若是你爹娘再要,便来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姜父姜母对视一眼,无奈妥协∶“您就宠她吧……”
姜如愿眼都亮了,盛爷爷对她真好!她大着胆子伏在他膝上,好一通撒娇。
盛老将军从未体验过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他生涩地摸了摸她的头,看向盛景。
原本他还不理解孙子为何非得给他这笔钱,让他说这番话,自己悄悄给愿愿岂不是更好,现在他明白了。
团圆饭吃到一半,姜如愿再次忍不住想看新年礼物。
姜父姜母对此已经麻木了,挥挥手让盛景带她去蔚景院,又叮嘱道∶“最多两刻钟便要回来。”
姜如愿觉得莫名其妙,一来一回都快两刻钟了,时间怎么够?她正要拒绝,盛景拦住她,应了声好。
出了正院,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盛景垂眸,因为他们长大了,长大的代价便是不能随心所欲,必须恪守男女有别的规矩。
以前他会解释,但是这次,他选择缄口不言。
到了蔚景院,姜如愿已经将这个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新年礼物。
这次他们没有去房中,盛景带她来到偏厅。
姜如愿正要问为什么,转眼便被面前的礼物吸引了全部视线,她呼吸一滞,难以置信道∶“景哥哥,你送了我一副头面?”
这是一副金镶玉头面,共十二件首饰,各个精雕细琢,静静地摆在匣子里,灯火葳蕤,琳琅满回.
她挨个用手抚过,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头面呢!
盛景低眸望她片刻,到嘴边的话不受控制地换了一句∶“更喜欢景哥哥,还是你的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