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拒绝罪人的进入。】
【哈,看到赛后采访了吗?他竟然还摆出那么一副面色平静的模样,难道他以为,这样的表现就可以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可堪大任的可靠后继者吗?——奥古斯特·沃尔夫死了!!】
【…】
【……】
本·诺依曼想,那个时候,对于二十岁的他而言,对于从来只看到——确实也只能看到鼓励与赞美的他而言,那时候的舆论环境简直让他……恶心的让他想吐。
最可怕的是,发表如此极端言论的球迷远远不止是一两个,应该说百分之九十的德国人都完全的失去了理智,旺盛的怒火让他们成为了毫无理智的野兽。
而且,不止是球迷,还有那些同样愤怒、火上浇油的媒体——
《德意志的黑暗之日!五十年来的首次败北!》
《德国的千古罪人,奥古斯特·沃尔夫。》
《细数沃尔夫获得双项资格的暗黑内幕。》
《德国人的敌人:奥古斯特·沃尔夫。》
《千万球迷发起上街游/行:抵制奥古斯特·沃尔夫!》
《——奥古斯特·沃尔夫滚出德国!!》
《……》
《………》
除此之外——
不管是为了愤怒,还是为了收视,大大小小的电视台,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规划好了与之相关的项目,三人为一组,一人负责打光,一人负责摄像,一人负责采访,在那段时间里,这样的搭配组合成为了德国街头最为常见的风景之一,正如人们穿着印有奥古斯特·沃尔夫的照片或头像的衣服——这曾经是为了支持这名小将的服饰,如今却被这群怒火中烧的球迷们用鲜红的颜料画上了大大的叉号。
正如穿着这样衣服的球迷,或是举着写满了“沃尔夫滚出德国”、“沃尔夫!我们不再欢迎你进入德国!”的横幅以及牌子的球迷——在德国的街头上,三人一组的采访小组与这伙人一般,都是四处可见的常见风景。
记者举着话筒问道:“好了,面对镜头,你有什么想对沃尔夫、对我们的乒乓球国家队、或是对其他同样愤怒的球迷同胞们所说的吗?”
一个筋肉结实的大汉冲着镜头咆哮:“我只想说让沃尔夫那个死不足惜的混球滚出德国!!听着,奥古斯特·沃尔夫,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永远也别让我再看到你!听到了吗?!永——远——!!只要给我一个机会见到你,我就会杀了你!我会叫上我的兄弟!我们要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好了伙计,谢谢你的感想,”把话筒转向另一个一直站在一侧的高瘦男子,记者又问道,“我知道你很想对着镜头说些什么了,现在,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了,请吧——”
该高瘦男子道,言辞远没有上一个那么激烈,却是同样的如掺毒刀刃:“奥古斯特·沃尔夫让我们所有人都失望了,从小处讲,这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呢?!”该高瘦男子红了眼眶,“决赛之前,我的父亲,我六十八岁的父亲,他喝着啤酒,洋洋得意地对我们——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以及他老人家的孙辈——对我们说:‘哈!沃尔夫这个小子真是好样的!昨天的金牌拿的漂亮!这是上一任队长与下一任队长的传承仪式,看看吧!今天,我得承认,那两个英格兰的小狮子的确也还打得不错,但是胜利依旧会是我们的——嘿我的孩子们,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看看你们可怜又喜悦的老父亲吧,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六十八岁了,在他的观球人生中,他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场失败,你们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吗?’”
声调颤抖的重复着父亲的话语,该高瘦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然、而,”他咬牙切齿地说,“这样的伟大已经被毁了,这样的伟大已经被奥古斯特·沃尔夫给毁了——!!毁了!!他是罪人!奥古斯特·沃尔夫!他毫无疑问的就是一个罪人!”
记者又主动抓住一人问:“嘿,女士,你可是这群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你愿不愿意对着镜头说点什么呢?”
对着镜头,这名看起来年约三十的女士痛哭出声:“我恨他!!”她毫不犹豫地说,对着镜头大声指责道,“沃尔夫,我们曾经对你抱有信任,然而你辜负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任!不……不止是我,不止是我们,你——”
说着,这位女士痛苦的捂住了脸。
她呜咽道:“队长啊,我们德特里希·尼克拉斯队长啊……我今年二十九岁,我最初开始看乒乓球就是因为尼克拉斯队长啊,从他还不是队长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他,他陪伴着我、我陪伴着他走过了十年,他本可以拥有一个风光无限的落幕退役,但是这一切都被奥古斯特·沃尔夫给毁了——!他让德特里希·尼克拉斯的职业生涯以这样一种无比可耻的方式落幕了!!都被奥古斯特·沃尔夫给毁了!!”
说着,这位女士松开了手,露出了那双哭红的双眼,咆哮嘶吼了起来,像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对着镜头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奥古斯特·沃尔夫!为什么你没有接住那最后的一球!为什么你将那一球打飞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把机会让给其他更加强大的球员?!我们的尼克拉斯队长凭什么要成为你的失误的陪葬品?!为什么……呜……这是德特里希·尼克拉斯的最后一届奥运会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奥运会了啊呜……”
…
……
………
原本,在极大的失败冲击之下,无数的媒体与德国人们,他们原本已经忘记了这一位将奥运会作为退役赛的自家队长了,然而,这位女士对着镜头痛哭流涕、涔然泪下的视频,却在极短的时间内火爆德国,乃至火爆欧洲,传遍全世界——
是啊,人们不会不再愤怒,只会更加愤怒,而他们可敬又可怜的队长,便恰如其分的成为了一个让他们可以更加愤怒的导/火/线。
人们控诉着——
【是啊!我们可怜的队长啊!就这样被那个该死的罪人拖累了!!】
【我为尼克拉斯队长落泪!这般伟大的队长,为什么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艹,我们自己筹款,准备在队长回国时在机场为他献上的一百米大横幅也用不上了草草草草草奥古斯特·沃尔夫艹!!!】
【奥古斯特·沃尔夫应该向德特里希·尼克拉斯下跪!】
【奥古斯特·沃尔夫成为了德特里希·尼克拉斯职业生涯中的污垢!沃尔夫就是一个恶臭的污点!!】
【…】
【……】
恶毒的话语频出不断,更甚至,人们怀疑起了那枚单打金牌的含金量——
【哈,奥古斯特·沃尔夫一定深深的嫉妒并且怨恨着我们的队长吧!尼克拉斯好心地谦让,让奥古斯特·沃尔夫拿到了那枚已经被染上污垢的单打金牌,这样才能让这位传说中的队长继任者变得更加的顺理成章,然后呢?一直深深嫉妒着队长的沃尔夫,就故意漏接了那一球,让我们队长的最后一届奥运会,所拿到手的只有两枚银牌,连一块金牌也没有!!】
明明是这样毫无道理且毫无缘由的恶毒猜测——
大多数的、为数不少的人们,却不假思索的选择了相信。
Twitter、Facebook、Instagram、YouTube………他们在这些广为人知的社交媒体上,或是文字,或是视频,不断的发布着自己的观点,发散着别人的观点。
【奥古斯特·沃尔夫是个小人。】
【奥古斯特·沃尔夫是故意输球的。】
【奥古斯特·沃尔夫就是在深深的嫉妒着别人。】
【奥古斯特·沃尔夫的真实面目是如此的不堪丑陋…!】
【奥古斯特·沃尔夫……】
【……】
【………】
更甚至,哪怕是至今为止,仍然是德国乒乓球国家队的队长的德特里希·尼克拉斯,这位当事人早已多次三番的对着媒体说,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说:
【我们都不喜欢失败,但是失败已经成为了事实——我们必须正视其他国家的乒乓球运动员拥有的强大实力,并且各个国家的乒乓球水平都在不断上升的这个事实。我们,我与奥古斯特,我们都不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但是这是一场双打的比赛,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让伟大的德国,让我们的乒乓球历史上出现了污点瑕疵,我再重复一遍,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责、任。没有接住最后一球的确实是奥古斯特,但是,在整整七局比赛之中,我没有接住的球、从我的手中丢掉的分难道就少吗?只批评我或者是只批评奥古斯特都是不公平的,如果要发怒——你们当然要发怒,请对准我们两个,而不是因为我侥幸比他资历更深一些,就完全把我撇到一旁…!】
当时,德国队的前任队长,德特里希·尼克拉斯的这番话可谓是立场鲜明,没有任何的含糊不清,然而——
人们只会选择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只会从中抽取他们想要的那些信息。
所以——
球迷们在哀叹,在为了这位可怜的队长落泪不止。
【天呐,沃尔夫那个罪人都把尼克拉斯害成这样了,为什么他还可以选择原谅他……】
【这就是真正大气的人还那种小心眼的人的区别吧。】
【可以让德特里希·尼克拉斯再打两年吗?】
【沃尔夫为什么还不出来下跪谢罪??!】
【……】
【………】
即使,其中也不乏终于找回理智的人们,但是那些诸如【队长说的没错,曾经,失败只是远离了我们,但是失败是始终存在的,让我们都理智一些吧!】、【尼克拉斯队长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们对沃尔夫是太过分了点吧,这也是奥古斯特·沃尔夫的第一届奥运会,他也只有十九岁啊……】——诸如此类的评论,根本就掀不起任何浪花,不过短短的出现了一秒,便在转瞬之间,就被戾气更重的、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给压制了下去。
而百分之九十九的媒体们都不会选择雪中送炭,他们会做的只有火上浇油,哪怕只是为了更多的提成奖金——
球迷们喜欢什么?读者们想看什么?
他们想看奥古斯特·沃尔夫的负/面/消/息,所有人都想看到对于奥古斯特·沃尔夫这名球员的严苛指责。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钱,他们为什么不去讨读者的欢心呢?
更何况,哪怕不是作为“媒体”,而只是作为“个人”,比起才亮相不足三年的奥古斯特,大多数的报社记者媒体人,他们当然是更加偏爱陪伴他们整整十年的尼克拉斯队长。
于是,“媒体”与“个人”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协议,而这样的平衡,只会让那滚烫的热油泼遍整个德意志。
《奥古斯特·沃尔夫的又一项罪状!》
《奥古斯特·沃尔夫到底该如何向大众谢罪?》
《沃尔夫与尼克拉斯,我们的“两任队长”。》
《疑似尼克拉斯队长深夜痛哭?借酒消愁?!》
《恐怖的真相——由“现任队长”观“下任队长”的真面目!》
《……》
《………》
另一头,英格兰。
窝在家中,享受着来自全世界的、以英格兰为最的铺天盖地的赞美,卢卡斯·约恩与哈维·约恩的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在遥隔海峡的德意志。
二十岁的哈维·约恩砸了咂嘴:“这也……太过了吧……德国人……不是,这也太过分了吧……简直就是要活活把沃尔夫给逼死啊……”
而卢卡斯·约恩则直接就感到了极其的毛骨悚然,一种尚且不可名状的念头落入了卢卡斯的心里,让他牙齿打颤,浑身发冷。
“喂,哈维……”卢卡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叫着弟弟的名字。
在还是一颗受精卵时就与自己的兄长待在一起,不过看了一眼,哈维就立马察觉到了卢卡斯在想些什么。
卢卡斯正靠在床头上,哈维凑了过去,踹掉鞋子,也爬上了床,他坐到卢卡斯的面前,盘起了双腿,双手则撑在自己的脚腕上。
他探过头,用自己的额间蹭了蹭胞兄渗出冷汗的额头:“好啦好啦,卢卡,”他状似安慰地说,“别想那么多,我们只是……只是侥幸赢了一场,即使下次再输了,也不会有太多人来批评我们的。”
卢卡斯闭上了眼。
哈维说:“德国那边,之所以反弹的这么厉害,全国上下都在恶毒的抨击一个人……主要还是因为德意志真的强大了太久、太久了……你这么想,人们总是对好人更加苛刻,当一个人被打上了‘好人’的标签时,哪怕他犯了一点错,人们也会指责他、责备他,觉得他不应该犯错;而如果是一个‘坏人’呢?………算了,还是用所谓的好学生与坏学生来举例子吧,你看,卢卡,坏学生每天淘皮捣蛋,逃课泡妞,考试成绩个位数,但是,哪怕他有一次考了五十九分呢?他的家长会夸奖他,他的老师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懂事了、进步了,连同学们都会觉得这个人转性了;可是,如果是一个从来不逃课、认真完成作业、考试分数都在九十分以上的好学生呢?……那么,只要他犯了一点错,人们也会用更加苛刻的目光去看待他——卢卡,别多想,我们不会经历这种恶心透顶的事情的,毕竟德国的乒乓球一向是‘好孩子’,而除了德国之外的所有国家都是‘坏孩子’。”
卢卡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喉与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我们就一直当‘坏孩子’好不好?”
哈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