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正要道歉，雷透斯管家便露出了很懂的微笑。
……苏舟未出口的话，便被这样很懂的微笑，笑的噎在了嗓子里。
于是，二十分钟后，苏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外，雷透斯管家躬身为苏舟带上了门。
屋内房中，坐在床头，苏舟满脸沉重，凝神反思……半响，他心中一定，想，他不能这样，于是——
苏舟弯下腰，扯过放在脚边不远的箱子，埋头翻起了自己可怜兮兮的衣服们。
这件好看啊！……不不不不行，因为好看才不能穿。
昨天刚买的这件亮橙色是真的好好看啊！！！太好看了！！！……忍住，苏舟，就是因为这么好看，你才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自我欣赏，孤芳独美，至多……嗯，也可以让蒸蒸和舅舅看看。
至于这件……唉，太丑了，都是舅舅，硬是给他塞了一件纯白T恤，好吧，苏舟举着这件纯白T恤，一边叹息一边想，这么丑，就是这件了。
于是——
整整一个下午，安姑娘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复的穿衣、脱衣、扔衣、穿衣、再脱衣……
整整一个下午，在挑好了纯白T恤+没有任何花饰的藏蓝牛仔裤+国家队分配的红黑运动鞋后，苏舟便开始思考，到底该如何去安抚那一位极有可能不想理会粥粥的安姑娘……顺便，由于伦敦的下午三点是北京的晚间十点，他还和国内的舅舅打了个电话，聊了聊何时回国的问题，毕竟，就算没有这突然又变得尴尬的空气，在商业活动结束、又玩了一天后，的确也该把回国这件事给提上日程了。
舅甥俩的对话，比想象中的还要简短，却也更为复杂。
电话一通，便是由那边先出声的。
“怎么了粥粥？”
这个声色……
苏舟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舅舅，你……重感了？”
“没有，”那头，陈清凡立马把手机放的远了些，他悄不作声的轻抿了两口温开水，又悄悄的吞了一片含化片，“这两天说话有点多，嗓子有些哑——所以，长话短说，你怎么打电话了？………不会是腰出问题了吧？”
说话太多，把嗓子给说哑了？苏舟不太信，但是基于陈清凡的声色确实哑的有些过分，苏舟放弃了反复追问陈清凡的打算，毕竟——
哪怕粥粥不在国内，不是还有谭小队长嘛，何必让舅舅累着嗓子多说话呢:)
“那么，舅舅，你少说话，听我说：三天后、五天后、一周后，这三个日子，你觉得我在哪天回去比较好？”
这……
压下喉间的瘙痒，陈清凡扫了眼幽光阵阵的电脑屏幕，上面的阵阵批评声……
……就私心来说，作为舅舅，他恨不得自家外甥干脆去德国跟着别人训练算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话筒对面的人又在说，一记直球耿直的过于过分。
“舅舅，来到英国后，我又想了想你忽然给我安利商业代言的理由……说实话，静养的话，还是熟悉的环境更好吧？——我有在关注国内的新闻………嗯，是因为这方面的事情吗？”
……即将涌上喉头的咳嗽声被陈清凡生生的压了下去，陈清凡有些失声。
话筒对面，苏舟竟然是笑着的。
“舅舅，谢谢，”苏舟说，然后在心里说，很抱歉，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你的真实用意……苏舟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埋着脑袋叹气了，“还有，舅舅，你这样会让我压力很大，会让我这个当外甥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还是个需要你悉心照顾的三岁粥……我很欢迎批评的声音，也懂得该去忽视那些恶意的批评，说真的，舅舅，我在之前没意识到，你其实有着让我远离国内的目的——因为我真的不在乎，所以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教练，谢谢，但是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多……多相信一点你麾下的球员好吗？”
“……不，苏舟，”可能是那股即将上涌的咳嗽劲儿被生生压下去的缘故吧，一开口，陈清凡的声音更沙哑了，“同样的，多相信一点你名义上的教练好吗？……不止是我，苏舟，还有你的队友们，乒乓球的确是强调单人竞技性的运动，但是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在打球，现在的中国队的确还不够好，但是任何一支队伍都不是一个人的球队。”
这次换成苏舟不说话了……倒不如说，是他完全没想到陈清凡会忽然把话锋一转，转到这种方向上来，转的过于的猝不及防又一针见血，转的让苏舟的喉咙仿佛被烈风灌满，发不出声。
信任问题，这个问题是第一次被舅甥俩彻底提到了明面上，然而，两个人其实早都隐约察觉到了这样的问题。
——陈清凡是真的搞不懂原因，但是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外甥不信任他的队友，不信任国家队……多少相信着身为亲舅舅的他自己。
——苏舟则在西班牙公开赛的时候察觉到了，借由那一次由刘捷、谭泽与代理教练共同申请的暂停，他突然意识到，他真的从来没有依靠、相信过他的队友们。
陈清凡知道苏舟并不在意所谓的恶意与批评，但是他不想看到自家外甥、自己的队员，把所有的一切都挑在自己的肩膀上。
苏舟从不知道陈清凡竟然注意到了这些……明明他自己都是在……在大约一周前，才突然察觉到了这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大问题的小问题。
沉默忽如而至，笼罩在了话筒的两边。
半响，苏舟开口问：“那么，教练，你认为我在什么时候回国比较合适？”
对面沉默了小会，陈清凡才哑声道：“五天到十天，你自己挑选。”
没有挂断通话，苏舟当下就搜了搜这几天的航班，他很务实也很迅速的给出了一个回答。
“那么就六天后吧，那一天的机票最便宜，”苏舟直接跳过了之前的话题……现在的陈清凡不适合长篇大论、过度用嗓，“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先不说了？舅舅，注意身体，尽可能的早一些休息？”
知道瞒不住自己的外甥，陈清凡也不再压了，他直接咳嗽了几声……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仿佛直接震颤在苏舟的心脏，咳的苏舟难受极了。
趁着陈清凡的咳嗽一平息，苏舟急忙说：“好了，舅舅，不用和我说再见了，少说话，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