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可怕,真是太可啪了。
但是这样的可怕,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也变得有些温馨了。
根据安德烈的吩咐,没有女仆与管家来打扰他们,有时一前一后,有时一左一右,苏舟与安德烈漫步在岁月残留下来的历史遗迹中。棕红发色的英国人讲个不停,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不时提问……时间的流逝在温和的日光下渐渐的被模糊成片,他们彼此交流着、询问着,随着他们踏过了一米又一米的深红毛毯,随着他们路过了一幅又一幅的大小画作,他们的肢体动作与说话口吻变得愈发的流畅自然……仿佛那种尬到不行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两人从一楼的南端走到了北端,又沿着那长长的楼梯踏入了二楼的领地,安德烈为苏舟讲着这些属于过去的遗迹,在路过某个房间时,又为苏舟推开沉重的木门,让他看看,这一件房间是什么、里面又有着什么。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多小时……
二楼,两人再次经过了一个岔路口,嚯,苏舟忽然来了点精神,这个拐角处竟然放着一尊骑士铠甲!
苏舟走上前去,好奇的打量着其上的锈迹斑斑,不太好意思——又非常跃跃欲试的问。
“安德烈,我能摸摸吗?”他问话的语气已经非常的娴熟了,苏舟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尊骑士铠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摸,毕竟,哪怕只有两百多年,这也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啊!
然后粥粥就又被打脸了。
“Why not?”安德烈诧异的问,继而奇迹般的get到了苏舟的脑回路,“哦,随便摸,那个不是古董,古董都放在家里了……对了,我忘记说了,摆在这里的,除了城堡本身,大多都不是真品,你看到的那些画作也都是后来才搬过来的临摹作品,真迹同样在家里——我说过了吧,这个城堡其实不太用。”说罢,安德烈挤开苏舟,伸手在铠甲上摸了一把,接着,安德烈露出了极为恶心的作呕表情,他一脸隐忍的伸出手,将他的掌心摊开在苏舟的面前,只见,肉色的皮肤变成了深深的灰黑色,哦,安德烈抹了一手灰。
“See,e——苏,”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就是有点不习惯叫苏舟的名字,“这些铠甲基本都是剧组和广告商搬进来的,整体上的视觉效果还算应景,我们就不要求他们反复的搬进来又撤出去了,毕竟这栋城堡……通常不怎么住人,城堡的维护费用并不少,祖爷爷想过要不要把这栋城堡卖掉,最终被祖奶奶给打——咳,阻止了,之后这栋城堡便成为了半开放式,当然,需要金钱交易的那种,比如电影电视剧的剧组、广告拍摄……对了,这其实也是一个旅游景点,我们现在处在城堡的左半部分,左半部分是拿来对剧组广告出租的,右半部分是在特定日期开放给游客的,当初……”
安德烈板着手指,却是刚扳了两根,就变得不耐烦了:“哦,管他的。”他嘟囔了一句,才继续说,“曾经有一任女王提议过,要不要效仿西班牙的那座阿尔方索十二世贵族学院※,把古堡的一半改造成学校,另一半改造成博物馆,不过被一位早已过世的彭德拉否认掉了,一位彭德拉绝对不会真正的出售他所拥有的物品………不过‘一半一半’的提议倒是被保留了下来,如你所见,一半给那些需要古堡背景的剧组,一半给那些总是喜欢在世界各地旅游的外来人………wait,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察觉到苏舟特别诡异的目光,安德烈又有些不自在了,他下意识的左右嗅了嗅自己的身体,也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他在用手擦拭了铠甲之后,就很注意的没有再用手碰触自己的皮肤,应该也不是因为他的脸上也被抹了一把黑灰…?
越想越不自在的安姑娘语气汹汹的质问道:“喂。”他粗粝着声线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啊。”苏舟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我怎么看着你了?”
安德烈:“………”这个中国人懂装不懂好讨厌啊!“就像你现在这样。”
苏舟本来又下意识的想问,现在这样是哪样?——不过那就太浪费时间了。
苏舟收拾了一下几经折腾的小心脏,轻轻的拍了两下有些发烫的脸蛋——兴奋的,你得理解,大多数人,不分男女,可能都有着一个古堡梦或者贵族梦——看向安德烈的眼神的确变得非常的不一样了。
“咳,我是说——”苏舟清了清嗓子,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吧,他看向安德里的目光堪称……有一点老父亲的欣慰感了,“怎么说……你和我想象的有一点不一样了……”
安德烈皱皱眉,发出了一声不耐又沉闷的“啊?”。
苏舟斟酌着字眼:“不是因为我突然发现你竟然这么有……嗯,钱,势力,家产——不止是因为这个,这真的是实话——怎么说呢,就是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好像突然变的更立体一些了……就是那种,原来安德烈·彭德拉会对自己家中的事情这么了解……当安德烈·彭德拉想为别人讲清楚一些事情的时候,也能变得这么有条理……竟然可以这么的沉稳、周到、博学、靠谱、令人惊艳……”
这是苏舟的真心话,他想,以前的安德烈真的算不上是一个好孩子,从某种角度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劣迹斑斑了,但是……
和自己的那条赌约,在安德烈输了之后,他的确言而有信,对尤利安和舅舅在推特上言(很)简(不)意(情)赅(愿)的道了歉,并且……至少,至今为止,好像没有什么报道在说安德烈又双叒叕和某国球员闹矛盾了;还有,在天台的那一场谈话之中……安德烈那种歇斯底里的、仿佛被狠狠的扼住了喉咙、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的濒临崩溃感……安德烈暴躁的语气、扭曲的表情、发自内心的怒吼……至今为止,苏舟仍然记忆犹新。
应该说,在那场天台谈话后,苏舟其实就变得对安德烈很包容了,但是他的包容是带着一种“唉呀对待熊孩子还能怎么办呢要不就随他吧”的无奈与心累,可是现在……
“真厉害啊安德烈。”苏舟真心实意的夸奖道,不由就微微的笑了起来,“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呢!”
——Its amazing Andreas,which makes me to look at you with new eyes.
苏舟夸完了人,不由又一千零一次的在心中夸了一下自己,他的日常英语真不错!
……然后苏舟就感到有点疑惑了。
慢着,怎么回事,难道他刚才的那句英文有哪里说错了、或者有歧义吗?安姑娘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苏舟不看骑士铠甲了,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安德烈……
然后苏舟又呆了。
“安德烈?”苏舟有些慌张的问,“你怎么了?脸好红?不舒服吗?还是城堡二楼太闷了??”说着,苏舟便伸手探了过去。
“…你别碰我!!”然而,在苏舟的手即将碰到安德烈的额头之时,安德烈忽然反应极为剧烈的打开了苏舟的手。
啪!
久违的一声脆响,苏舟的手背又是一红。
左手手背狠狠一痛的那碗粥:“………”
苏舟倒抽着冷气,捂住自己的左手手背,还别说,挺疼的,然而这碗粥不是三岁了,这种皮肉疼不算什么,他更加担忧的问——虽然他好像也已经有点理解阿杰尔口中的“its normal”是什么意思了。
“等会,安德烈,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安德烈声音极高的否认道。
苏舟一针见血的指出:“可是你的脸很红——不止是脸,耳根也红了——啊,还有脖颈!”
“我不是!我没有!”安德烈更加大声的怒吼着,眼露凶光的瞪着苏舟,“你这个该死的中国人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