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凡无声的握了握苏舟的掌心，安抚着因为他的病倒而情绪逐渐焦躁的外甥。
这不是在家里，这里还有外人，陈清凡不止是他的舅舅，还是国乒队的总教头。
苏舟忍着糟心，握住陈清凡滚烫的掌心，使劲的反捏了回去，表示了他的强烈不满，但是没有继续压着陈清凡不让他说话。
陈清凡又喝了几口水，哑着嗓子，不得不放轻了声音。
“我生病的消息瞒不了，比起明天在机场被记者跟拍，然后被动的爆出我莫名缺席的消息，或者打着一个‘突发状况’缺席公开赛都不行，今天就把我临时发烧然后无法带队的消息放出去，媒体那边控制一点，恶意反向的声音可以有，但是不能让民众们太失望。”
这场病来的这不是时候，半个月前，国乒队将由陈清凡带队参战的消息便被放了出去，如今的国乒队就是一个落地两月的新生儿，媒体与人民们的态度都还算宽容，除了对待起点极高的苏舟，他们对目前的国乒队的要求并不是很高，也没有打出什么过于夸张的标题。
对于经历了上个世纪的各路糟糕媒体的陈清凡而言，这种信任与宽容非常的难得。
“领队的教练换成………”陈清凡顿了一会，还是念出了之前带着苏舟去法国参赛的那位教练的名字。
“还有，机票………帮我改掉吧。”
没有说退票，带着几分病后的虚弱，陈清凡不容拒绝的说。
舅甥俩就是舅甥俩，陈清凡与苏舟一样算着日子：“七天就七天，帮我把机票改到七天后。”
到时候，正好是西班牙站的第五天，也就是单打的1/4决赛与半决赛。
一周是个很充足的养病时间了，医务人员没有反对，甚至，如果只是国内的短程航班，而不是耗时太久的跨国跋涉——主要是怕重烧重感——陈清凡休息个三天，在开幕战的那一天到达西班牙也不是不行。
苏舟和陈清凡都觉得退后七天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助理教练不这么想。
“教头，七天后是1/4决赛与半决赛。”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思考方式了，基于国乒队长达半个世纪的颓靡和如今尚在新建初期的状态，也是一种很合理的猜测，“万一、万一……”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压低了声音，“万一，早在头两天、头三天，我们就全部被淘汰了的话……”
到时候，教头你再赶过去不就是太丢脸了吗！既然头几天是铁定不能在西班牙了，突然发烧也不是什么骗人的谎话，干脆这一站西班牙站就不要去了！
说什么丧气话呢，苏舟不悦的皱了下眉，感受到陈清凡轻捏他掌心的动作，嘴唇动了几下，终是偏过头没有说话，但是那一瞬间的不悦却是通过两人相交的眼神，一分不少的传给了助理教练。
自知失言，助理教练干笑了两声，张了张嘴，灰头丧气的说：“不好意思，陈教练，是我说错话了……”
陈清凡静静的注视着这个染上羞愧的男人。
没有声色俱厉的训斥，他尤为平和的说。
“是很丢脸。”
陈清凡无可奈何的微笑起来，染上疲色与病意的眼睛依旧温和。
“谁叫这病生的不是时候呢，哪怕真的在第一天就全部都打道回府了………到时候，病好了还在国内等着的总教头才更丢脸吧。”
“老张，就这么定了，去帮我改张机票吧。”
……
………
…………
教练生病的消息瞒不过别人，不过，得等到他们这边先和部分媒体通好气之后再说。
先通气。
通完气候在队内宣布。
队内宣布完后，外面基本也知道了。
作为苏舟的邻居，同样也是这一次西班牙站的参赛球员，谭泽比其他球员早一步的知道了这个消息。
“三十九度六……”谭泽被这个体温惊到了，“陈教练就这样还指导了我们一上午………他厉声吼人的模样可不像生病啊……”
不说还好，一说，苏舟的心情更糟了。
真讨厌，舅舅总爱逞强。
“所以教练先不跟着我们去了？”谭泽摸着下巴道。
苏舟糟心的“唔”了一声，又道：“改成了七天后的飞机再去西班牙，也就是公开赛的第五天。”
见不得苏舟太难受，谭泽的宿舍内，客厅里，隔着小小的茶几，谭泽探出胳膊，揉上了苏舟的发顶，安慰着他说。
“苏小舟，看你半个月前还说我，以后要不要叫你鸦嘴粥啊？”
“什么鸦嘴粥，我还鸭嘴兽亚古兽呢。”苏舟烦躁的拍开头上作弄不停的手，拍完了，又死盯着谭泽，“谭泽同学。”
“啊？”
“好好打球啊。”苏舟特别的语重心长。
谭泽无奈的看着他：“你又在想什么呢……”
苏舟认真的分析道：“你找回状态的速度挺快的，依照我只参加过两场巡回赛的短少经验，只要分组的气运不差，小组赛出线进入十六强是稳稳的！十六进八也不是大问题，进了八强后就是1/4决赛了，也就是舅舅来的那一天，想想啊，如果你和我都打出了一个八强的名额，舅舅他该多高兴啊！”
想的是挺美：“那也得签运好啊，而且是我们俩的签运都好。”知道苏舟是关心则乱白天做梦，谭泽可不能陪着他一起凭空画饼，他指指苏舟，“你吧，种子选手，小组赛不是问题，可万一在十六进八的时候就碰上……比如说碰上本或者安吉洛？”一个是苏舟不擅长的，一个是苏舟打不过的，然后谭泽又指指自己，“我以前的成绩是有，但是空了三年，现在算不上是种子选手，万一我在小组赛里就碰到本或者安吉洛了——唔！唔唔唔！”
你个乌鸦嘴说个什么话啊！！
膝盖抵住冰冷的玻璃，苏舟横跨茶几，直接用双手狠狠的堵住了谭泽的嘴。
“姑爷爷我求你别说了！之前你在今天说我别发烧，我隔天就忽然生病了，明天西班牙乒协就要公布名单了，这会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啊！！”
苏舟横眉冷对，死死的瞪着谭泽，颇有他敢再说一个字，他就一辈子不撒手的意思。
谭泽无奈的举起三根手指，点头发誓。
松开手，苏舟烦躁的又坐回对面的沙发上。
虽然具体的分组名单还没有出来，但是各国的参赛人员都定下了，不用去看还没有亮出消息的乒协官网，去看看各个国家队的官方微博——官方推特就足够了。
“安吉洛……”苏舟念着这个名字，“你说说，巴黎站和瑞典站他都参赛了，怎么西班牙站他也报名了？”
“怎么。”谭泽抹了抹嘴巴，“你怕遇上他啊？”
“也不是怕……”苏舟想了想，皱着眉，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还是干脆就不说了。
谭泽又道：“前两场的巡回赛，他都是只报名了双打，说不定，意大利队的教练这次总算给他报了双打？别多想了，说不定你和我都不会在单打赛中——”
“谭！！泽！！”苏舟抬起头，目光异常的凶狠，“不是让你别‘说不定’了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谭泽立马投降，“苏舟，从我的身上下去，茶几不结实，你也别再捂我的嘴巴了——”
当天下午的五点，不管是参赛的还是没参赛的，都收到了陈清凡突发高烧四十度，因此无法带队前往西班牙站的消息。
当天晚上七点，各大体育媒体纷纷发出通稿。
由于这是国乒队重建后的第一场国际赛事，不出一个小时，#陈清凡缺席西班牙公开赛#的标题便也上了微博热搜的前十名。
舆论大概分为三派。
恶意满满的是一派，觉得陈清凡就是怕了。
理智讨论的是一派，论总教练的忽然缺席会对球员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好心担忧的是一派，纷纷祈福，希望陈教练早日康复。
当晚，苏舟又给一直保持联系的古董先生发了条消息。
苏舟：【先生，你买了去西班牙的机票了吗？】
大概在三周之前，在国乒队的选拔赛尚未开始的时候，苏舟便得知了雷蒙并不会参加这一站的西班牙公开赛。
中国的晚间是欧洲的下午，雷蒙的回信来的很快。
他的无奈几乎是充斥在了字里行间：【男孩，我说过很多次了，顺其自然就好，你不用这么刻意。】
苏舟：【所以，先生，在得知舅舅会带队前往西班牙后，你买了去西班牙的机票了吗？】
雷蒙：【太过执着可不会讨人喜欢。】
苏舟：【好吧，如果你没买的话，我得告诉你，舅舅突然高烧了，我们的带队教练临时换人了。】
……
………
…………
次日，单打球员两名，双打球员两名，带队教练一名，医务人员两名，助理人员两名………四名球员与一名教练的头等舱机票，两名医务人员与两名助理人员的商务舱机票，一行九人，登上了由中国帝都前往西班牙马德里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