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班牙

这是前往西班牙的前一天, 为了让球员们得到充足的睡眠,今天的训练改为从上午的九点钟持续到下午的一点钟,下午与晚上的训练取消。

当天上午的训练,远远的, 苏舟就觉得自家舅舅有点不对劲。

不管是血缘之间的联系啊、还是从小就跟着陈清凡长大的默契啊、或者是光明正大的观察所得啊……

进入国乒队后, 通常来说, 为了避嫌, 两人皆是公事公办, 苏舟不会在明面上与陈清凡有什么过于亲昵的交集。

但是当苏舟心觉不对时, 就是所谓的例外情况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 走到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饭的舅舅面前, 苏舟终于认识到了这个“不对”究竟是什么。

——舅舅发烧了!!!

——发烧的舅舅肯定知道自己发烧了!但是却不想让别人知道!!怪不得今天的训练总是离得粥粥那么远!!还美名其曰为你今天只要找找状态!不需要特别指导!!

训练的时候,离的远,苏舟只是觉得今天陈清凡的面色有点红,不过天气太热了嘛, 打完球的粥粥面色也很红嘛,苏舟没当回事。

可是距离一近,陈清凡这种发烧的病态红就太明显了!

苏舟坚持让陈清凡去医务室。

然而舅舅不想去医务室, 表示自己只要回到办公室吃点药就好了。

“陈教练,你真的不去?”直视着陈清凡倦意浓浓的双眼, 苏舟紧皱着眉,分毫不退。

虽然才十六岁,苏舟已经和陈清凡差不多高了,这般厉声厉色的看着人, 几乎成形的压迫感并不比成年人逊色。

“苏舟,去吃饭吧。”与他对视了一会,陈清凡无奈的劝着他,“别闹腾,我不要紧。”

苏舟:“………”

你发烧了还说粥粥是闹腾???

伸手攥紧陈清凡的手腕,苏舟沉下脸也沉下了声。

“舅舅。”他没有叫陈教练,“你现在不去医务室,我就在这里叫了。”

“叫?”红着脸的舅舅有点懵。

苏舟理直气壮:“我就在这里大叫你病重发烧四十度脑子晕乎烧成糊!”

陈清凡:“………”

病愈一周,烧不再发,喉咙不痛,巡视了一圈人还没散干净的球馆,苏舟清了清嗓子:“咳!喂!大家——”

“……粥粥你闭嘴。”陈清凡打断他。

苏舟从善如流的收声转小:“那你去是还是不去?”他捏紧了陈清凡的手腕,黑色的眼中满是浓浓的不赞同。

陈清凡只好道:“………我去。”

叫上了正在收拾资料的助理教练,一行三人到了医务室。

在半路得知总教头忽然生病的助理教练几乎是崩溃的!

测量到准确的体温后,助理教练更崩溃了!

“三十九度六……”

时值下午三点,帝都乒乓球国家队训练基地,医务室中,盯着体温计上显示出来的数字,苏舟懵了好一会,发烧就算了,怎么都快到四十度了…?

……舅舅你是怎么挺着快四十度的身体还当了一上午的教练指导训人的啊!!

“这体温计没问题吧…?”不是质疑医务室的器材水平,苏舟眼巴巴的看向一旁的护士小姐姐。

护士小姐姐没好气的看了苏舟一眼,想到苏舟毕竟还是个训练量极大的未成年,她更加没好气的瞪着助理教练。

“三十九度六了!陈教练身边没个人吗?你们一上午都没注意到?!”

……陈教练身边的这群人还真没怎么注意到,也不是没有人去问过,但是全被陈清凡以“今天太热”给推回来了。

见护士气的不轻,助理教练不敢顶嘴,悻悻然的低头道了歉。

见助理教练被训的太狠,作为对方的顶头上司,陈清凡忍不住道:“也不怪他,是我……”

不说还好,病人刚一开口,护士小姐姐便转移了火力,横起眉毛板起脸,怒气汹汹道:“是不怪他!陈教练你自己怎么搞的?又不是三十七度六,三十九度六啊!你自己就没点数吗!”

除了自家姐姐,从来没被女性训斥过的舅舅也跟着懵了:“我就是……就是………我没觉得很难受,今早起来的时候,确实只有三十七度六,我觉得只是小热,吃个退烧药就不要紧了……”

见护士的面色愈发难看,舅舅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终是彻底闭上了嘴。

一旁,苏舟的心里也是很糟糕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说什么小队长是乌鸦嘴!!

——粥粥自己明明也好不了多少!

——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

他的身前,陈清凡面色疲惫的躺在床上,压抑隐忍的干咳声一阵又一阵,发起烧来,陈清凡的变化比苏舟还要明显,病态的潮红色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颊,像是喝醉过敏了一般。

这种一发烧就肤色泛红的毛病估计是有着血缘的遗传,陈清凡与陈清荷的烧红色都很严重,若是看两眼陈清凡此时的手臂,密密麻麻浮现起来的鸡皮疙瘩肉眼可见,甚至看起来有点吓人,比较一番,苏舟发烧后的肤色倒是红的没有那么显眼了。

此时的医务室中,除了他这个既是国乒队正选又是国乒队的总教头的外甥的球员,还有着国乒队的助理教练和三名医务人员。

助理教练看起来比苏舟还急:“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发烧了啊…!!”

不用医务人员开口,苏舟自己便颓着声音道:“应该是长时间的操劳过度吧………身体都有一道线,绷的太久了,难免有绷不住的时候。”这么算算,从舅舅担任国家队总教头与男乒队总教练到现在………也算是一刻不停的忙活了两个月了,最近的半个多月,为了处理好国内的事物以放心的与球员们一起前往西班牙,忙碌的程度更是翻了倍的增增增。

苏舟的猜测不假,接下来,医务人员所解释的那堆缘由也是大同小异。

病了就是病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要怎么办。

不用助理教练与苏舟提问,医务人员便斩钉截铁的说:“明天的飞机,陈教练是赶不上了。”

不待助理教练再开口,医务人员又道:“迟个几天也不行,退烧起码两天,嗓子发炎再两天,以防万一还要继续加两天。”结论就是,“不能让陈教练带队了,想要去………起码一周之后吧。”

虽然心中早已不抱期望,在医务人员明确下达了结论的这一刻,助理教练还是露出了一副无措心死的头痛模样………要知道,早在半个多月前,国内的新闻便打出去了!什么《新生国乒队首次出征!》、《时隔多年!陈清凡再次带队!》、《征战西班牙!国乒队的“初次”亮相!》………

然后在临门一脚要上飞机的前一天——

《突发意外!陈清凡重病缺席!》

《开头不顺!陈教头病倒!》

《陈教头因病缺席!球员们心态堪忧!》

《险阻重重!陈清凡恐缺席西班牙公开赛!》

……

………

…………

只是这么想想,助理教练就觉得烦心的要命,这还算是那些肯说好话的媒体们,稍微差一点的?

《总教头压力太大!陈清凡疑似装病?》

《真病?假病?西班牙站前景堪忧!》

比起在第一时间关注外界风向的助理教练——实事求是的说,在这个备受瞩目的特殊时段、在这个各路讯息高速流通的现代社会,外界的流言风评,其重要性的确可大可小——苏舟一向不是特别在意别人看法的性子,他愿意配合媒体塑造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外在形象,并不是在意这些东西,而是为了避免给自己制造麻烦。

他在心中算起了时间。

国乒队是明天的飞机,行程大概十二个小时,后天到西班牙,然后西班牙的公开赛将在三天后开始,时常六天,照旧是前两天进行单打的小组赛、第三天和第四天进行双打的淘汰比赛以及单打的十六进八的比赛,第五天是单打的1/4决赛和半决赛,最后就是第六天的单打与双打的总决赛。

也就是说还有九天……

“老张,苏舟,我……咳咳咳咳……”

“舅舅你少说两句。”见陈清凡又掩唇咳嗽了起来,苏舟急忙将早都备好的温开水递了过去,他心疼的抚着陈清凡因咳嗽而起伏剧烈的背脊,总算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到了铮哥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起来的心思。

不管眼前的这个人是因为正事想说话,还是因为杂事想说话,总之,在他尚未病愈之前,一个字也不想让对方说就对了。

舅甥两人的相处既像长辈与晚辈,又像年龄相差太多的同界好友。

在大多数的时候,苏舟是很了解陈清凡的。

他坐在床边,力道适中的沿着陈清凡的脊椎上摸下索,给陈清凡顺着气:“舅舅,我先说,你听,对了你就点个头,不对你就摇个头,你摇头的话,我再继续猜你的心思行吗?”

“不用。”温热的水源浸润了犹如铁片相摩异常粗糙的喉咙,陈清凡的声色变的气虚而又沙哑,没了他在球馆内呵斥球员时的严声厉色,“老张,过来,我交代几句。”他放下水杯,道。

苏舟皱眉,不赞同的看着说了两句又开始咳嗽起来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