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队内的“老人”真的太少了,如果你想留下来带带后辈,就留下来,如果你自己想走,也随你。】
【是去是留,都由你自己决定。】
而他……
……他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哪怕他很清楚,正如陈教头所言,他恐怕是参加不了什么赛事了,也就是在非技术性、非竞技性的方面,带一带后辈罢了。
“刘捷,你知道的。”他低声道,“你才二十五岁,还能打个好几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实力又不高,说苏舟………”他抬了抬下巴,“说那边的大部分人都是‘年轻人’,完全不过分。”
刘捷愣住。
这人趁机扫开刘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对刘捷点点头,朝着球员聚集的那边走去。
注视着好友逐渐远去的背影,刘捷的胳膊渐渐落下。
随着踏点走进来的球员们,那边气氛被炒的更火热了些。
“哈!我就知道!苏舟,我看到你的柜子了,你旁边的那个柜子正好就是我的!”
“教练不够意思啊,这算是给人惊喜吗?也不提早通知一声。”
“听好了我们的小冠军,在外是冠军——”
“队内的大家都是队友嘛!”苏舟爽快的接口说,“我刚来,教练发给我的规章制度我看了几遍,还没背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麻烦好心人提个醒啊!”
“……”
“………”
……刘捷的脸上忽然染上了几分落寞。
“是啊……”无言片刻,他用手揉乱了额前的碎发,也遮住了那双浸满不甘的眼,“浪费了就是浪费了………我这个队长最大的作用,既不是带领队伍拿到胜利,也不是以个人的身份夺得冠军,而是……”
……他们这些“老人”都是同样的啊,最大的价值,就是去带一带这些已经没了束缚、没了桎梏、可以尽情的挥洒热血………迈向光明的后辈们了。
毕竟,“老人”们最好的年华已经成为了过去,而“新人”们最好的年华尚在将来他日。
……
………
…………
在全神贯注的训练中,时光的流逝总是过的很快。
除了苏舟之外,其他人的训练菜单基本相同,而苏舟的侧重点则是在各个硬性数值的加强上。
午餐的时候,众人一起去食堂用餐,吃的当然都是专门为运动员配置好的套餐A、套餐B、套餐C、套餐D。
中国自古就存在着餐桌文化,对于这帮说大不大,基本都在二十岁上下的大小伙子们来说,餐桌时间往往也是交流讯息、增进感情的好时候。
“哦哦,所以再下一场巡回赛还没定了?”
“可以的小小舟!再训他个一年两载,再对上那个意大利人打不死他丫的!”
“你又在给别人起外号了………所以在下午的时候,你不和我们一起训练了?”
“苏舟才十六岁吧,听说你之前是和教练住一块?准备搬进来吗?”
“……”
“………”
苏舟非常耐心,没有觉得多嘴或烦躁,他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队友们大多都是很不错的人,虽然吧………这其中,也有个别的几个的确有些阴阳怪气、还有几个多少能捕捉到几丝不自在的排挤与妒忌,但是大多数人——
“——怎么样?和队友接触的感觉?”苏舟没车也不能开车,陈清凡又不得不在办公室内泡上许久,他不仅是国乒队的总教头,需要处理各种事务,他还是男乒队的总教练,球员训练的时候,他需要在场陪练,不时对球员本人做出指导、和教练组商量如何让某些球员改正他们存在的问题。
所以,当球员们进行训练的时候,陈清凡在现场忙。
当球员们的一日训练终于结束的时候,陈清凡才可以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也不怪家里冷冷清清没人气了。
第一日的训练完毕,冲澡更衣后,苏舟到陈清凡的办公室内等人,顺手去食堂打了两份饭。
有了家人在旁,陈清凡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考虑到苏舟还没有搬到基地内的球员宿舍,而且明天还有训练,晚上的九点钟,陈清凡终于载着苏舟离开了帝都乒乓球国家队训练基地。
回家的路上,终于得到跟外甥独处机会的舅舅,问出了这个让他有点操心的问题。
“——怎么样?和队友相处的感觉。”
苏舟没有隐瞒事实的习惯,也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
他诚实的将个别球员有些阴阳怪气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他没有提及名字——但是他也在同时表示,这都是一些有利于队内竞争的小情绪,总的来说还是偏向非恶意的。
但是更多的——
“大家的友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就像是很多球员讶异于苏舟的放得下姿态与毫无架子,可能是因为简阳的后遗症有点深,苏舟同样讶异于其他人的友善。
殊不知,是球员们早先把苏舟塑造成了“天才少年理应傲慢”的人设,他们对苏舟的底线放的极低,因此,哪怕只要苏舟表现的稍微好一点,他们也会觉得“哇这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啊(褒义)”,更何况,苏舟的表现可不是好的一点半点。
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一个整日嬉皮捣蛋成绩差的坏孩子,哪怕只有一次,他凭着自己的真实力考及格了,老师与家长也会大肆的称赞他;然而,如果是一个身为好好学生、整日名列前茅的好孩子意外考差了,哪怕这个孩子还是超越别人许多,老师和家长也会批评他。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人们对他人的感官评价,取决于自身在内心设下的“底线”究竟有多低。
这一点,同样也体现在了苏舟的身上。
“除去那些非常有竞争意识的人吧………大家都挺友善的,舅舅你挑选球员的眼光很不错?”苏舟笑着开了句玩笑。
“不止是我的功劳。”陈清凡没有全认,但是也没有否认,“黑夜过去了,黎明还会远吗?现在的我们,正逢天时地利与人和,如今在队内的球员,无非分为两种情况。”
“愿闻其详,舅舅您说?”苏舟还真是没考虑过有哪两种。
陈清凡简单的组织了下语言:“第一种,是确实有着一定的实力,认为在国乒队大动荡、急缺人手的情况下,可以好好的拼上一番,哪怕心底不是并不是因为热爱乒乓球而打球………哪怕是为了荣誉与金钱,其付出的努力与汗水也绝对不可忽视——当然,这些人可以归到你口中的‘富有竞争意识’里,努力与汗水是真实的,做出的手段也都是正当的。”
“第二种……”陈清凡的笑意柔和了一些,黑夜漫漫,街灯闪烁,陈清凡的眼中燃烧着跳跃的火苗,这些火苗还很小、很小………却也正在变大,“第二种,就是压抑了太久的人们了,他们的心思更纯粹,打球?打!怎么打?狠狠打!什么叫狠狠打?拼了命的训练!打出国门!打到国际!没了那堆屁事,咱们现在就是不要命了的打!——现阶段,支撑着他们的可能不是‘热爱’与‘荣誉’,而是压抑了多年终于爆发出来的‘怒火’。”
“不过——”陈清凡话锋一转,“粥粥,人心难测,木秀于林的道理你也懂,如果觉得不对了,第一是要谨慎小心,第二是一定要来告诉我,明白了吗?”
回忆了一番今日的所见所闻,苏舟郑重的点了下头。
当晚回家,陈清凡公寓的客厅中。
陈清凡一拍脑袋,放下水杯,都怪刚才在车里又忽然热血了,忘记跟苏舟说另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