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疲倦的揉着额头:“贺铮不能跟你一块去了吗?”
苏舟摇头,补充道:“估计就是比赛开始前的那几天,铮哥才能去了………到时候他会直接飞到法国巴黎,我主要是想去跟尤利安……甚至是奥古斯特他们先打打球,发球机实在无法满足我了,我跟德国那边沟通过了,仍然是尼克拉斯担任我的监护人,手续上都没有问题。”
毕竟已经有了一次独自出国的经验,陈清凡头疼的想了半天,挥手同意了。
他提出了送苏舟前往机场,却被一直安静不言的贺铮拒绝了:“清凡叔,飞机是在凌晨,你好好休息吧,我的赛季结束了,到时候我会送粥粥去机场的。”送完之后,在车里稍微眯一会,就可以直接前往相应地点拍广告了。
这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但陈清凡又是真的力不从心,望着贺铮的目光,既欣慰又歉意:“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麻烦你照顾粥粥了。”
贺铮扯开唇角,摇着头笑了。
视线又转移到了苏舟的身上,陈清凡的心中有点五味交杂,这么多年来,都这么麻烦贺铮………总感觉自家的外甥隐约成了别人家的。
…
……
………
星期五,凌晨三点,前往帝都国际机场的路上。
这种时候,虽然称不上是疲惫驾驶,但贺铮与苏舟两人都有些精神不振。
这种状态可不太好,贺铮摇了摇头,没话找话的说着:“对了,一直还没问你,考试的感觉怎么样?”
苏舟调整了副驾驶的倾斜程度,半阖着眸,脑袋晕晕乎乎的,勉强思考着:“还好吧………老样子,烹饪音乐和英语拿高分,语文不上不下,数学………低空飞过?”……希望能过。
对此,贺铮回忆了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轻声问着:“这几年的毕业制度有改吗?关于挂科这方面?”
苏舟也不太确定,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可没有这一条“没有高中毕业证就不能成为正规运动员”的规定。
想着那天的来电,中年女性的用心叮嘱,苏舟抹去眼角滋生的生理性泪水,先是在心中又虔诚的拜了拜弓米弓大神,保佑数学能过,才回忆着重复了一遍:“好像是………每次期末考之后,如果挂科,都有着三次的补考机会……从出成绩的那天开始,每周一次,时间由学校规定,如果三次补考都没过的话,要留级一年。”
听起来其实还不错…?
“可以了,我们那个时候,补考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才过了没几年吧,对于你们的教育问题,国家可真的是抓的越来越松了。”用余光看了一眼提到数学顿时秒颓的自家小孩,并不会在这种方面选择一味地宽慰,贺铮用着述说事实的平静语气,“别太担心了,失败了就补——”
“——不能补考啊…”苏舟打断他,无精打采的低着头,戳着安全带,“你踢球当然没事了,反正夏歇期和冬歇期的时间安排,基本上是和学生重合的,但是我们打乒乓球的不是这样啊………万一挂科的话,别忘了我还要参加不同站点的巡回赛啊………有着一桩心事,很是糟心了。”
铮哥有点无奈了:“谁叫你平常完全不学的?”
粥粥也是很无奈了:“我是真的忘了啊………好了好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下个学期………从高二开始,我平常会断断续续的自学数学的……唉,到时候,贺老师,麻烦你了?”
贺铮动了动手指,点头答应了。
心想,是不是该翻箱倒柜一下,把他当年的数学笔记给找出来了…?
总不能让小朋友叫了自己一声“老师”,他这个老师还有点不够水准吧。
道别的时候,两人面对着面,非常的平静。
苏舟的行李只有着一个小行李箱,他甚至没有让贺铮走下车门,毕竟,即使是凌晨的时候,帝都国际机场的人流量也并不稀少。
他和贺铮的私交颇好,这一点的确是被全中国………不对,应该说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贺铮的眼下,有些泛青的眼袋映入了苏舟的眼底………车内,苏舟伸出手,缓缓的摸了摸贺铮的眼角,有些心疼。
比起冒着可能被球迷认出,继而包围的危险,还是让铮哥在车里多眯一会吧。
“真的不用我进去?”
“不用,你多睡一会吧,我进去了………一周后见?”
好在贺铮不是会在这种地方拖泥带水的人,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苏舟的生活能力的人。
他只是习惯性的去念叨几句罢了。
少年人快步行走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停车场的尽头,贺铮注视着那边,良久,摇上车窗,再次发动了车子。
三个多月前,苏舟还只是一个毫无名气的乒坛新人,选择了与经济舱只有一片帘布相隔的商务舱。
现在呢?
好歹还给自己留下了十万元的存款,这一次,苏舟直接了当的选择了头等舱,头等舱的客人拥有着在空姐的带领下先行登机的权利,苏舟把时间安排的很好,到达机场后,并没有等上太久,就登机进入了机舱。
颠簸的滑行,鼓膜的震动,巨大机体的缓缓飞升……
当飞机稳稳的进入了平流层后,头顶的红色警示灯变成了绿色,告知了乘客们可以根据自身需求,解开安全带并且离席的事实。
空姐路过了苏舟的身边,苏舟不好意思的叫住了她:“不好意思,等会的飞机餐我就不用了,我想直接睡了。”
“好的。”空姐认出了苏舟,她的弟弟很喜欢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空姐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做出索要签名等失礼的事情,她只是温柔的微笑道,转述者着他人的声音,“你好,苏舟,请继续加油,我弟弟非常的喜欢你。”
苏舟很困了,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又觉得,自己困倦的心脏有了点触动。
“……谢谢他的喜欢。”忽然语塞了一会,苏舟回过神,慢慢的说着,“……为了这些人,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样的话逗笑了空姐。
苏舟再也撑不住,头等舱中,柔软的沙发展开,形成了单人的床铺,苏舟调整了几次姿势,歪头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睡得很久,在沉沉的梦里,他梦到了很多人………与乒乓球有关的人,与乒乓球有关的回忆,他甚至梦到了简阳与钟盛华那些人………到了最后,是武海峰扯开了生出细纹的嘴角,将他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方。
然后,武海峰的五指张开,松开了手。
…梦里,那个以旁观者观看一切的苏舟,忽然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这股压力好似来自深海,又好像来自天边………沉沉的压着他,让他的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
那是一种……即使在英国伦敦站的比赛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过的压力。
很沉……很沉,从武海峰的手中,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再次醒来,又是被温柔的空姐小姐姐的晃起来的,飞机即将落地了。
空姐有些担心:“做噩梦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苏舟仍然有些失神,过了一会,才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有,我很好。”
与登机的时候如出一辙,在飞机停稳后,贵宾舱的乘客们,同样有着先行离开机舱的权利。
经过了并不算太过漫长的入境手续与安全检查,又一次的,苏舟踏入了慕尼黑国际机场。
苏舟拖着行李,迈步踏入了候机大厅,他还没有四处张望几下,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线,用着有些别扭的中文发音,喜悦的叫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