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妈妈没发现赵潜的不对,和以前一样跟她说了很多话。
儿子跑了,不知道去哪了,家里很冷清,她见着谁家的孩子就扒着那点温暖不放。
赵潜陪丁妈妈坐了片刻,说:“我去他房间看看。”
“去吧去吧。”丁妈妈开心地拢着几乎全白的头发,“我给你切点柚子,再烤点饼干,你喜欢吃的那个芝麻的。”
赵潜应了声就去丁徽瑔的房间,她轻车熟路地推开门,在书架比床大的空间走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她之前都是坐一会就走。
今天不知怎么走到那面摆满了书的架子前,视线寻找夹在里面的相册。
老丁说要接管家里的饭店不会离开春桂,结果却在她动身前往首城的那个月就离开了,也不和家里人联系。
赵潜找相册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一本书,练毛笔字的,她把书捡起来抖抖灰,刚要塞回去,余光就捕捉到一小片纸从书页里露出个角。
没有多想,赵潜把影响整齐度的小纸片拨出来,她不会自作主张地清理老丁的东西,于是便打算重新夹里面,就那么一眼让她发现小纸片好像是什么说明。
周围还有焚烧过的不规则痕迹。
赵潜鬼使神差地照着小纸片上的几个字输进网页搜索,她搜到了什么,表情怔住,耳边仿佛响起了丁徽瑔的那句“我和他没有做全套”。
那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齐多夫定片的说明书残片?
赵潜不敢想,她站到丁妈妈面前时已经被冷汗打湿后心:“阿姨,老丁他,他是不是……”
丁妈妈反应很大:“不是!他不是!”
这相当于给出了答案。
赵潜情绪起伏快了伤口往外渗血,小纸片在她的手心里燃烧,她当年的庆幸在这一刻崩塌。
“他瞒我,你们也瞒我。”赵潜脑子空白,一下子无法面对不能释然。
其实老丁单方面断绝联系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但是事实真的摆到眼前就是天崩地裂。
丁妈妈沉默着揉面团,忽然就失声痛哭起来。
家里比不上一线大城市的富家,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儿子却因为少年时期的一次糊涂,摊上了整个人生。
她跟丈夫也是偷偷发现的,他们放下饭店的生意问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听了儿子的自述,他们就带他四处看医生接受治疗。
一天夜里,儿子走了。
他们找了一年就没有再找了。离开这里,离开随时都会指指点点的亲戚朋友,离开父母有形无形的不安跟难受,儿子肯定过得更轻松。
赵潜脚步不稳地走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来,桌前是切好的柚子,果肉饱满像淡黄色小花。
心绪翻滚得厉害,赵潜有点反胃,她怕丁妈妈误会,艰难地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丁妈妈捂着纸巾擦擦眼泪:“潜潜,其实徽泉有留话给你,是在纸盒上写的,我去找给你。”
因为是儿子吃的某个药物的包装盒,丁妈妈才一直没有拿出来。
这次是知道赵潜发现了真相,便交给她了。
赵潜从丁妈妈手里接过纸盒。
那字迹的笔锋深刻尖锐,下笔的时候在承受着什么很不舒服。
一共就四个字,还算上了称呼。
【潜潜,祝好。】
赵潜扯了一下泛白的嘴皮子,我不用你祝福也会好好的,还会越来越好。她把纸盒捏了捏,放进了兜里。
就他妈犯蠢,怎么不知道做安全措施,为什么没做。
赵潜红着眼看墙上的照片,少年面向镜头,嘴角牵着一抹笑,书卷气浓又干净。
再也不见也没关系,活久点吧,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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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赵家的资金链到处崩断,昔日交好的没有一家伸出援手。
原本除领头晏家外的姜赵余黄四足鼎立出现了破口,姜家出来了,赵家掉下去了,别的家族一时半会还没那资格填进来。
局面的变动还在继续。
豪门商界的事影响不到陈雾的一日三餐,晏为炽一回国,他就把耳钉送了出去。
——两枚纯金的,星星。
晏为炽火速出门打了耳洞,嵌上了星星,拍照发朋友圈。
捧场的那批基本没怎么动过,也没和他约过饭打过球,就这么以一种点赞评论的形式维持着这种关系。
见证他亲自为自己戴上恋爱脑的王冠,在宝座上不下来了。
黄遇这回不想点赞,不超过一万的耳钉,还是金的,陈雾要干嘛?
他给陈雾发信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让我炽哥戴那么丑的耳钉,为了让我们知道他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陈雾:【黄遇,哪天他要是跟我吵架,我第一个削你。】
黄遇:“……”
靠,炽哥怎么碰陈雾手机了啊,他还好死不死的赶在这时候发了信息。
黄遇吓得卸载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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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散的上午,陈雾开着他那辆比亚迪,带男朋友去了老家。
晏为炽为了这趟旅行特地买了摄像机,还是找行家姜凉昭推荐的一款,他一路记录沿途风景。
进山以后换了新电池,晏为炽透过镜头看山色:“以前路没修,你是怎么走的?”
“不走这里,要过河爬梯子。”陈雾开着车,眼里是熟悉又陌生的深山,“路修得真好。”
没多久,车轮碾过石子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村口。
两棵矮矮胖胖的桂花树一左一右,门神一般迎接每一个回家的人。
“到了。”陈雾说,“阿炽,我去后备箱拿东西,你把外套穿上,外面冷。”
副驾上的人没有反应。
陈雾见他完全没了路上的期待激动,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嘛,他疑惑地喊道:“阿炽?”
晏为炽面部不自然,嗓音低低的有点哑:“我抽根烟。”
陈雾眨眼:“……你紧张啊?”
晏为炽两只手各有想法地在裤子口袋里摸索:“别管。”
“那你在车里缓一缓。”陈雾打开车门,对接连跑过来七嘴八舌的乡亲们说,“我男朋友紧张,等一会儿。”
晏为炽:“……”
妈得,这还怎么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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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了出来,他敲敲副驾那边的车门:“阿炽,可以了吗?”
晏为炽把车门打开一个缝:“跟他们说我是天生金发,自然卷,而非不务正业的不良少年?”
“……”陈雾说,“大家不会那么想的。”
晏为炽倒在椅背上,合着眼帘发愁,外面人也太多了吧,不是大山里吗,不是年轻人都出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我再抽根烟。”晏为炽沉声道。
陈雾小声提醒:“你抽多了,烟味一时半会散不掉。”
晏为炽立马把烟塞回了烟盒里。他捋了捋打理过的额发,抬脚走下了车,身姿挺拔面容严肃地站在陈雾身旁,接受这个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的老年群体打量。
个子很高,不驼背,不抖腿,长得俊,眼神不污浊,气质好,没外八字也没内八。
不花里胡哨的黑色外套敞着,里面是小雾织的毛衣。
脖子上是小雾织的围巾。
再看脚。
是小雾做的布鞋。
这是小雾放在心坎上的人。
村长一手拿着擦得很干净的铜锣,一手高举槌击锣,“当”地对着锣面敲了一下:“放!”
鞭炮声劈里啪啦响起。
老长的鞭炮,谁家娶媳妇都没这么长过。
动静之大惊动了周围散步的一大群鸡鸭鹅,它们躁动着乱飞乱跑,咯咯咯呱呱呱地吵叫。
晏为炽僵硬地看着这一幕,鞭炮壳蹦到他下巴上,他抖了抖。
陈雾摸摸他的下巴:“没事的,别怕,大家是在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