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犹豫问道:“……少主的手怎么了?”
跋扈少爷痛得面色发青,他正想晃晃自己的手给眼前的蠢货看,而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本该布满了黑色咒痕的手恢复如常了。
手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的手痛还是钻心地痛,但是手上看不到一丝血迹,也没有任何痕迹。
杀人于无形,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叶宁其实看得很清楚,闻月楼身上有魔气,为护主破体而出,刚刚跋扈少爷命悬一线。
要不是松手得及时,断的可能就不是手指了。
跋扈少爷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恐惧忌惮的情绪,咬牙,恨恨道:“怪物。真是恶心。”
说完,他就带上跟班走了,不过临走前,他一并顺走了那用小银瓮装着的血莲朱砂。
两人怒冲冲而来,最后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竹舍内一片狼藉。
闻月楼坐在乱书堆里,捂着流血的额头,
小小的身子融在凌乱的书堆里,安静沉默的。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血,不哭也不闹,然后低头开始找什么东西。
不过没多久,他就突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面色苍白,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叶宁的心都要揪起来了,急得团团转。
他突然这样应该是受了刺激,应该是体内的魔气作祟,得尽快镇压安抚才行。
可是这里除了他自己,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镇压?
这里名为静心之所,名义上是让体质特殊的闻月楼一人修身养性,实际上跟幽禁放养也差不多了。
真出事了,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磨炼心性的法子,看似温和宽容,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放任其自生自灭,也是残忍的。
叶宁没有办法,只能费尽所有的力量,竭力让自己靠得他近一点。
或许做不了什么,但这个人是闻月楼,她就无法无动于衷,无法冷眼旁观。
她就是个透明影子,碰不到人,也做不了什么,伸手也不能替他止血。
道理都懂,但她想怎么做,还是做了。
闻月楼咳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乱窜的魔气渐渐平息了,他才渐渐停了下来。
而后他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身体僵住了,直勾勾望着房梁,忍着颤意在喘气。
准确的来说,他看的不是房梁,而是某一处捕捉不到异样的空气。
叶宁在他突然看过来的那一刻就怔住了,因为她感觉得到出来,他的目光其实是看向自己的。
只不过他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她也不存在。
闻月楼声音微紧,道:“你是谁?”
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叶宁还保持着替他捂额头的动作,正正经经地回答了他:叶宁,以后跟你出生入死的人。
闻月楼没有得到回应,周围久久未见异样,他脸上的警惕和紧张才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没有人。
没有鬼。
只有他自己。
这么一想,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上来的失望和落寞。坚强,孤僻,看上去有些可怜。
叶宁想去抱抱他。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有没有用她不管。
闻月楼受了刺激后,体内的魔气便压制了下去,
平静了下来。
这个地方大约也是有什么镇魔静心的作用的,闻月楼独自留在此处必然是别有用意。
反正不管怎么说,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过去,就恢复了过来。
叶宁就这样默默无声地在他身边看着,感受着他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明知虚幻一场是梦,她身临其境,却觉得这一切又分外真实。
她看到的闻月楼,是她不曾见过的。
他的过去。
他的孤独。
他的痛苦。
她一一尽收眼底。
叶宁不知道自己能滞留多久,但她一直都没消失,她感觉这都不太像是虚幻梦境了。
她坐在桌子旁边,歪头看着伏案认真画符的闻月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安静乖巧,这个时候的闻月楼,真是个小可爱啊。
叶宁刚叹息了一声,专注画符的闻月楼就突然停了笔,他忽然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叶宁僵住,每次都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他好像是真的看得见她似的。
但叶宁知道,闻月楼是看不到她的,因为他的眼神是空洞,眼底什么都没有。
闻月楼静了片刻,抿唇,说了一句:“你在对吗?”
叶宁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这么问了,开始还惊讶,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叶宁还能若无其事地回答:嗯嗯,在呢在呢,坐在你的桌子上抠脚呢,惊喜吗?
闻月楼还是一如往常那样,他没能得到任何一点回应。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却很笃定。
他垂下眸眼,声音低低的,轻声道:“我知道你在。”
叶宁都想揉揉他那白皙的脸蛋了。
但是不能。
好可惜。
叶宁一直飘荡在这个空间里。
她其实知道自己是被困住了,但是清醒不了,也离开不了这里。
只能在旁看着。
叶宁一直好奇闻月楼想要画的符是什么,也很想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很遗憾,她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闻月楼完成不了他想要的符箓。
太小了。
力量不够。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小王八犊子把血莲朱砂抢走了,他做不好。
叶宁都想替他抢回来了。
但是她还没抢,那个东西就被人送回来了。
来人是一
个儒雅伟岸的男子,两鬓斑白,经历了岁月的磨炼,带着一股身居高位之人独有的压迫感。
叶宁很快就知道这人就是那两个小王八蛋口中说的宗主。
那人对着闻月楼始终是慈爱而温和地笑着的,他将血莲朱砂送了回来。
道是重罚了犯事者,却绝口不提带闻月楼离开这个偏僻孤独的鬼地方这件事。
宗主看着闻月楼的眼神总是复杂的,仿佛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挣扎,还有怜悯。
宗主也没说多少话,只是叮嘱闻月楼好好静心,努力修炼云云。
闻月楼的话就更少了,什么情绪都藏了起来,只是沉默,点头。
叶宁从头到尾,只听到闻月楼主动说一次话。
他问:“我能见一次我的母亲吗?”
那宗主沉默了半晌,道:“不能。”
闻月楼眼里那一簇微小的光芒瞬间灭了下去。
他眼神黯淡下去,面色有些苍白,道:“那我不要了。”
他说的是血莲朱砂。
叶宁这一下就懂了,闻月楼废寝忘食地画符,就是为的这个,血莲朱砂就是关键之物。
宗主看着血莲朱砂,没有将东西收回去,只是叹道:“这本该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