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方丈盘腿坐在蒲团上,紧闭着双眼,无奈长叹:“这是他的命数,躲不掉。”
他是看着自己徒弟长大的,万般不舍,可当今天下大乱,镇国将军府如何独善其身?
寂静的佛寺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门外火把的光亮绵延至山下,此时何人叫门,众僧人早已料到。
无相缓缓睁开双眼,在小僧地搀扶下蹒跚站起,走出了厢房,眺望着山下,意味深长道:“我们也有自己的命数。”
他已过耄耋之年,背脊因年迈而弯曲,此刻看来却无比挺直。
叫门的人不耐烦地撞开寺门,士兵带到鱼贯而入,将佛寺搜查了个遍,最后回到了大殿。
只见空山寺所有僧人安稳地盘腿坐在大殿内诵经,对士兵的到来并不意外。
领兵的参将环顾一圈大殿,指着最前边的僧人冷呵,“你们这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无相睁眼,从容道:“施主一身杀孽前来,扰了佛门清净之地。”
“我在问你话,你们把九皇子藏哪儿去了,马上交出来,我饶你们一命!”参将抬剑抵着无相颈侧,剑锋划破皮肤,渗出鲜血。
无相依旧坦然,盘着手里的佛珠,缓声道:“定南王高呼为民起义,可铁蹄之下百姓死伤无数,何来高义?九皇子尚且年幼,他便要赶尽杀绝,何来仁德?有此君主,大齐恐衰。贫僧问了几签,皆是下下之象,望施主们回头是岸。”
“狗屁抽签,老子才不信。不交人,我便把你们都杀了!”参将示意手底下的士兵。
士兵手起刀落,原本挂在僧人颈上的佛珠散落一地。
无相看了一眼滚到脚边、沾着鲜血的珠子,闭口不言。
刀刃抬起又落下,空山寺所有僧人没有退缩之意,竟无一人投降。他们算到此后将天下大乱,这人间不待也罢。而今留得皇室血脉,终有一日,雾散天清。
“报!参将,后山着火了!”一名士兵急忙通报。
参将踏过血泊,走出大殿,见佛寺后山突然大火,立马命人上去看看,“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士兵们轮流提水灭火,在燃尽的废墟中,发现了两具焦尸,年纪和九皇子、镇国将军之子都对得上。
如今新皇登基,所有人都急于立功,参将又确认了几眼,便命人收拾焦骨,回庆都复命。
却未发现空山寺后山的山隘处,还藏着两个人。
陆渊渟手中紧紧攥着师父托小僧留给他的信,眼睁睁看着空山寺被灭门,却无力反抗。
“师兄,这是方丈让我们转交给你的,他说带着这个玉牌去梨州清云观,自会有人相助。”
“什么意思?师父人呢?你们要做什么?”
“师兄,方丈说你看了这封书信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师兄,一路平安。”
陆渊渟双手颤抖着打开信笺,字字嘱托如重锤于心。
“家国血恨长,不在一空山。
皇庭风云变,众灵生劫难。
吾徒非囚凤,化剑破迷障。
璞玉藏锋芒,终有登云相。
望尔此行一路平安,阿弥陀佛。”
陆渊渟斜靠着山石,仰头望着被乌云蒙蔽的皓月,猛吐了一口血。在官兵离开之后,吃力地拖着仍旧昏迷的九皇子下山。
他回头向皇城方向看去,那里曾是他们的家,他们一定会回家的。
血海深仇,此生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