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御说:“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失魂散,会叫人五感渐失,越挣扎,便越痛苦。”
失魂散,西南秘药,是剧毒中的毒,世间无药可解。
清和猛地转头看向南宫御——这个往日连她被绣花针刺破指腹都要心疼半天的男人。她眼角滚下恐惧的泪,踉跄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心神,一下跌坐到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南宫御俯身下来,看着她。他披着圣人皮囊,高高在上,换了个人似的,语气怜悯:“你父向父皇交还兵权,甚至谏言立西南王为储君,实在昏庸至极,你大兄是非不分,偏安一隅,实在无药可救。他们瞎了眼,被蒙了心智,竟看不出,本王谋的是天下,又怎会稀罕区区一个金陵?”
“不不……才不是!”清和惊惧摇头,一双手死死攥住南宫御胳膊,她不明白,“难道我死了,你能逃脱干系吗?沈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就错了。”南宫御眉心微蹙,无奈道:“今日是西南王意图设计毒害本王,借陆峥回京诱你出府,他们知晓本王定会随同,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弓箭手。”
“哪料,你会舍身替本王挡箭。本王悲痛欲绝,抱着你血淋淋的尸体回去告诉你父,只有助本王夺得储君之位,才能为你报仇雪恨。要说沈家迁怒的,也仅是你心心念念的哥哥,陆峥罢了。”
“好深的算计……你混账!”清和气得双手直发抖,话音未落便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再张口,竟连嘶哑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眼里蓄满泪光,愤怒瞪向南宫御,抬手一巴掌用力打在他脸上。
却像一拳打在棉花,轻飘飘的。
此时此刻,她竟也只能用那点轻飘飘以至于不值一提的力气,一下下打在南宫御这张伪善皮囊,宣泄着不甘和愤怒,还有将死的恐惧与绝望。
南宫御倒是不气不恼,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帕,擦拭脸上的血迹。他看向清和的凉薄眼神,像极了看蝼蚁在地上垂死挣扎。
可他抚着她苍白却仍旧精致漂亮的脸蛋时,万般柔情。他知剧毒发作,清和现在一定是疼痛难忍,他也心疼:“阿和,你放心。待日后功成名就,你还是我的妻,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
“你……”沈清和泣血般地抬起手,只是这一巴掌被南宫御狠狠攥住了。
南宫御冷笑起来——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多爱沈清和啊?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光来调.教她融入这京城名利场!
当年初见宴上,她刚回到将军府,乡野生活那十年,叫她养成一颗天真单纯的心,说句一无是处也不为过。别人问她都会些什么,她老老实实地说,会生火烧水,摘菜,给小鸡儿喂食……
多可笑?也确实哄堂大笑。
在她最难堪、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才开口:“人食五谷蔬禽,煎炸烹煮,哪样不需双手劳作?诸位出身富贵,怕是忘了本吧。”
他看到她感激得如同见到天神降临般的眼神,便知他的大计又赢了关键一步。
只是,沈家人骨子里就是清高,不爱权势、不慕荣华。他多少次有意将她引到高位,可她总是看不懂,总是想着,过安宁无忧的日子。
安宁?天下何处是安宁?只有阴曹地府,才是安宁的!
门外早得了吩咐的侍卫计算着时间,敲门进来,毕恭毕敬道:“禀殿下,陆峥已死。”
那侍卫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欲挣扎爬起的少女,又补充道:“陆贼与匪徒勾结,万箭穿心,死有余辜。”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
清和彻底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这一倒下,便再也没能起来。
哥,哥哥!
她喉咙里咯着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毒早已入了五脏六腑,叫她五官拧巴起来,犹如炼狱里灼烧。清和不甘心的,一点一点往门口爬去,身后,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今夜除夕,万家灯火,骨肉团圆。
临行前,母亲送她出府时的叮嘱尤在耳畔:“早去早回,爹娘等你们回来吃团圆饭。”
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