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确实记住了这位首长,一辈子都记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明霞,也不是最后一次。
在梦里,她又再一次见到了明霞。
还是那样的漂亮,每见一次,范老太都自惭形秽。
在梦里,她又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又像看电影一样的,把自己的一生看了一遍。
她看到,自己跟范老头圆了房,他们也曾经有过甜蜜的日子。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明霞说的那种爱情,但是她很知足。因为范老头对她很好,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的那种。
后来她生了孩子,先是女儿。
丈夫有点重男轻女,对她生的女儿,十分的不喜欢。
她婆家更是直接说,要溺了这女婴。
她求,跪下来求。
求他们不要杀死他们的女儿。
但最后这个女儿,被卖给了一个货郎,成了货郎家傻儿子的童养媳。
穷其一生,她也找不回她的女儿。
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就是小花。
这个时候,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保下了她的小花。
那一刻,她眼泪流了下来,为自己的命运而哭泣。
这时,她想起了那个叫明霞的女首长。
同样是女人,对方活得那么滋润,那么潇洒,而她却只能拿命去保护自己的女儿。
如果她后面再生一个女儿,那么她就可能再也保不下了。
她心里是担心的。
也是害怕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让老天终于开了眼。
她感觉到丈夫心境的变化,他开始对她好了。
跟她说,以后不管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他都会好好对她。
她信了。
可能是她的运气到了,她又怀孕了,这一胎很幸运,生的是儿子。
就是儿子似乎有点儿先天不足。
又是在那个时候,她又遇到了明霞。
明霞带着警卫,大着肚子,被人追赶。
就是那个时候,明霞要生了。
保护她的警卫们,都死了,她自己也奄奄一息。
当时是范老太救下了她,把她藏在了一个山洞里。
那个山洞,是她早年砍柴的时候发现的,很隐蔽。
就连她丈夫范老头都不知道。
范老太一直都知道,有人在查找明霞。
她咬牙,没有把人交出去。
……
梦里的她,胆子非常的大。
她站在梦境里,看着当年的自己做着这样胆大的事情。
看到明霞后来被人找到……
……
又惊又怕,她全家都被带到了一处房子。
接受了审讯。
再后来……
范老太不敢想,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一家被救的时候,她还惊魂未定。
他们被人保护了起来,送到了根据地上。
她和老头子看到,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在分地。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当年救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
那可是个大官啊,还有一个当大官的哥哥,一个当大官的男人,还有一个同样当大官的大伯哥,她全家全是大官啊。
再看向那个猫崽一样小的小明华,范老太第一次不平地想,为什么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成为大官的孩子呢?
这种思想,疯狂地吞食着她。
吞食着她的灵魂,她的理智。
最后全国快解放的时候,孩子的亲人过来接了。
那是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听她的介绍,是孩子父亲让她过来接人的。
根据地的同志,也证实了女人的身份,女人是顾师长所在部队的机要科科长。
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军装,逆着光朝孩子走了过去。
鬼使神差地,她把自己的孩子阿建,推到了那人的手上。却把首长的孩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个时候,没有吃的,小明华瘦得皮包骨,被她用力地抱住,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她却不敢把孩子的真面暴露在女人面前。
怕她真认出什么来,虽然孩子如今瘦得,就算他亲爹娘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认出来。
但那会的范老太,就是怕。
或许是做贼心虚吧,总觉得那个女人看着她的目光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理。
范老太害怕地低下了头,用力地咬了咬,就是咬定了阿建就是首长的孩子。
以为女人会揭穿,却没想到那个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就带走了孩子。
走之前,甚至说,全国快解放了,政府可以为他们全家安排工作。她和老头子都能够有体面的工作,将来等两个孩子长大后,女儿能够进入文工团,也可以去广播站,儿子能够直接当兵。这个名额,是女首长给的签的。
但是她男人说,不能再呆在这了。
他们得跑。
一开始,范老太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范老头道:“现在不跑,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去牢里吃免费饭吗?”
范老太有些可惜,那可是两个正式的工作啊,她的女儿也能够进文工团,至于小明华,就甭想了。就算范老太再笨,也知道他是不能出现在首长的面前的。
这是要穿帮的。
拒绝了政府要给他们安排工作,最后找了个理由,说要去找亲人投亲,连夜跑出了根据地。
跑得远越好。
……
黑暗中,一直循环地做着这个梦。
她哭着对范老头说:“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却只得到了他的一声冷斥:“闭嘴!”
范老太卷缩在墙角里。
目光开始空洞。
她知道自己快要疯了。
那种痛苦的幻觉,已经快折磨死她了。
她奔到那扇小门前,不停地拍打着:“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我受不了了。
我要举报!
我认罪!
然后,她听到了耳边范老头的怒斥声:“闭嘴!”
他只会说这句话吗?
她不想闭嘴吗?
她闭不住。
她怕一旦闭了嘴,自己就真的出不去了。
这里会让人发疯了。
然后,那扇小门就开了。
一道光线,就射了进来,范老太眼睛一亮。
她几乎连滚带爬的,冲到了那边。
冲到了打开那扇门的男人身上,抓住那人:“放我出去!”
那人的声音,似远又近,声声回落在她耳边:
“可以,只要你交待,把所有的都交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