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说,这是一个颇有手段的女人。
如果没有手段,当年公公也不会娶了她吧?
至于用的什么手段,无外乎就是男人与女人的那些儿事。
听起来有些犯恶心。
当然长辈的事情,与她这个小辈也没有关系。
但如果当初接错孩子中,有着这个黄霞的因素,那么宁芝就不能当这件事与她无关了。
这本身就已经存在关系了。
“我这个继婆婆,……真不简单。”宁芝只感叹出了这句话。
顾伯母道:“她再厉害,你也不用太去关注她。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你的婆婆是明霞,只能是明霞,这就够了。至于其他人,你就当她不存在,她也翻不出浪花来。”
宁芝叹息,又怎么可能只当人家不存在。
继婆婆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了。
宁芝又问:“那我这位继婆婆,可有为顾家生下一男半女?”
顾伯母道:“你公公没那么傻,一段被算计的婚姻,他本就没有承认过,又怎么可能还会给她留下一儿半女?”
宁芝抬眉,没想到她那位尚未谋面的公公,竟这样狠?
那当初那位继婆婆千方百计用手段算计来的婚姻,又算什么?
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
就在宁芝和顾伯母在谈论那位继婆婆的时候,范老太也在梦见那位神奇的女人。
梦见明霞。
范老太一开始被关进禁闭室的时候,还能够承受得住。
她毕竟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也不是真正温室里的小花。
但是随着这寂静的地方,那种像长了野草的恐惧,无助,也就爬上了她的心。
这个地方没有窗,只有一扇小门。
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光线很暗,白天还好,能够有隐约的光线照进来,但是一旦到了晚上,那就是静得可怕,也黑的可怕。
一开始她还能够跟范老头说说话。
她不停地说话,以来驱散那可怕的黑暗带来的恐惧感。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话,范老头始终不吭一声。
她道:“老头子,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求你了。”
范老头没有动。
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如果不是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声,她甚至以为他变成了一座雕像。
“老头子,你说明华跟顾家人见面了,会不会被认回去?”范老太不停地找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到了哪里。
但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一直以为不会跟她搭话的范老头突然一拳头砸在了那张唯一的床上,发出“呯”的声响,同时传来他低吼声:“闭嘴!”
“你个蠢货!”
范老太知道自己蠢,这个范老头不止一次说过她。
她不聪明,所以嫁给了她,给她当童养媳,而没有像那位女首长一样,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
嫁汉吃饭,她有多大的能力,就找多大能力的男人,这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被骂了,如果换作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日,范老太可能也就忍了。
但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又是这样的心境,她没忍下去,暴发了出来:“对,我蠢!我蠢,才会听你说,要……”
这话是没有说出口的,因为她的脖子被范老头掐住了。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了范老头脸上不一样的神情,还有那双凶狠的眼神。
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眸子,在隐约照进来的光线中,透着一抹光亮,就如同野地里的野兽的目光。
范老太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吓一跳。
她怎么会想到野地里的野兽上去了,真的是在这个令人发毛的地方呆太久了。
但此时,范老头掐着她的时候,她就是想到了野兽。
她第一次有了害怕。
她似乎一直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范老头放开她的时候,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大吼大叫,而是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了角落里,有些恐惧地看着他。
范老头叹了一声,声音似远,又近,响在她耳中:“田丫,你六岁来到我家,我俩是夫妻,更像是兄妹。你见过我狼狈的一面,也见过我曾经的风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咱俩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我如今只有你了,只有你了,田丫。”
范老太没有说话。
现在换她不说话了。
范老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往里缩了缩。
他抬起手,在微弱的光线中,摸上了范老太的头顶,就像以前无数次的,摸着她的脑袋,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田丫,我们说过,要过好日子的。”
范老太的眼泪下来了。
她怎么会忘记呢?
曾经那样困难的日子,他们都过来了。
他们没命的逃亡,还有曾经在那个牢,看着他被人抽鞭子。
范老头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手上在一声一声地敲着床面,发出“呯呯”的声音,声音却低沉,就在她耳边低语:“田丫,我俩好好的,儿子才能好好。儿子才是我们的希望,如今我们的日子眼看就要过好了,就不要再出差错了。”
“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田丫。你,我,还有咱们儿子,才是一家人,你说对不对?”
范老太的身子不颤抖了,抬起头望向了他,嘴唇蠕动:“你……刚才差点掐死了我。”
范老头的手指依然在敲着那个床面,嘴里道:“你也感觉到了,在这个房间里,人都会发疯。”声音轻的,只有范老太能够听见。
范老太眼睛一亮。
他说得没有错,在这个地方,真的会发疯。
这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在范老头的安抚下,范老太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但那也只是开始,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当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房间里更是黑的可怕,静得可怕。
不说话的时候,那真的能够让人的心开始想很多可怕的东西。
范老太就是在那个时候,做了那个梦。
那个真实的梦,都是她前几十年真实发生的事。
梦里,她又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其实早在那次之前,范老太是见过她的。
范老太这一辈子,对两个女人记忆犹新,一位是范明华的生母,那位八路军女战士,另一位就是过来接人的八路军机要科科长。
她一辈子都在乡下,对女人的了解,也就是她自己,还有村子里那些张嘴开花,张腿就能够跟人睡的女人们。
甚至见过那些为了生存,被男人们典当出去当曲妻的女人。
还有那些因为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把女儿卖出去当童养媳的家庭。
而范老太就是这样的家庭。
她们家里实在太穷了,她娘家生了她们姐妹八个,最后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当宝,女儿自然是当成了草。
那个时候穷,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家里就把她们姐妹八个,一个一个地当货物卖了出去。
有被卖去给人当丫头,也有卖给老鸨的,自然也有被卖做童养媳的。
而范老太,就是被卖到范家到童养媳的。
那个时候她才六岁,而范老头已经十六岁了,夫妻俩人相差足足十岁。
其实,与其他那些童养媳相比,她还算好的,因为范老头对她还算好,也会偷偷省下一点吃的给她。
但她依然是营养不良,过了十六岁,她瘦得跟麻杆似的,看起来就跟十二三岁似的。
婆家却想让她跟男人圆房。
还是范老头阻止了家里,说她还小,不适合圆房。
那个时候国家已经开始遭受日寇的侵略,范老头也是整日整日的不在家里,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范老太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被灌输的就是相夫教子,以夫为天。
十八岁那年,她去城里找范老头,当时范老头在一家洋行里当典当员。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那位八路军女首长的。
那个时候,女首长还没有当八路军(范老太自己猜的),回到重庆的老家。
范老太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活成这样,那样的鲜活,那样的青春,不像她,十八岁活成了六十八岁,心是死的。
她是给女首长家送旗袍,知道了她是明家的小姐,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大学生,接受新式的教育。
她告诉她,女人得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寄存在男人身上,似乎男人身上的一个零部件。
那位叫明霞的女首长,说话柔柔的,脾气也极好,她教给了她很多东西。
如果不是她学不会,她甚至还想教她识字。
女首长叫这为妇女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