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脸色微红，被讽刺了。
石介毫不在意，继续道：“假如仅仅治安不好也就算了，这世上有警察保护市民，有防浪喷雾可以保护自己，变态终究是少数，普通人未必会遇到变态的。这么多人能熬下去，为什么玉子就熬不下来？”
老邻居点头，说话就要实际，瞎扯淡毫无意义。他叹了口气，道：“对啊，这么多年轻人可以在东京生存，为什么玉子就不行？说到底还是玉子意志力不够坚定，不能够吃苦。”
玉子慢慢地想要退回后院，老邻居的话错吗？她不知道。这么多人在东京留了下来，寻找自己的梦想，她却逃回了老家，说她意志不坚定，不能够吃苦，好像非常有道理。可是老邻居知道她被多少HR羞辱吗？知道她求职的时候有多么卑躬屈膝吗？她的求职简历从发给一流大公司，到发给三流小公司，到只要对方招聘，哪怕对方一共只有两个人，她照样发简历。她要求的薪水从比平均收入略高，到标准平均收入，到樱花国规定最低工资，可她依然就是找不到工作。玉子想到那家一共只有三个人的咖啡店，老板娘用看一条狗的眼神打量她，“你到咖啡店是来学本事，我没向你收钱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工资？……年纪轻轻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花几年时间好好学习……对给你们工作的人要怀有一颗感恩的心！”玉子心中的委屈、愤怒、不甘、不敢置信就涌上了心头，老邻居知道她去这种丑陋的爬虫人渣狗屎的店里面试过吗？知道她为了找一份工作除了没有下跪，什么尊严都不要了吗？还想要她怎么样！
就在玉子要退回后院的时刻，她听到父亲大声地道：“留在东京工作又能得到什么东西？”
“你看那些怀着梦想去东京工作的年轻人，10000个当中有9900个坚持了十年后两手空空，一脸疲惫地回到了老家，离开老家的时候带着1000块钱，回到老家的时候还是只有1000块钱。”
老邻居慢慢点头，外出回到老家的人每年都有，一无所获自然是夸张了，但几乎都没赚到大钱。
石介继续道：“10000个人剩下的99个倒是在东京结婚生子扎根了，然后呢？每天卖力地工作只是让老板每年可以换一辆豪车，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所有工资都用来交房租水电费交通费电话费了，难得存下一点钱还要为了工作需要买一些漂亮的衣服，结果看看存折，其实没留下几个钱。一旦失业，存款根本顶不了几个月的房贷，搞不好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老邻居沉默，看新闻就知道了，最近打工仔跳楼的新闻真是多啊。
石介道：“剩下最后一个人倒是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了人上人，有房有车有儿有女有地位有身份了，可一万个之中才有一个啊！谁这么自信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能够成为万分之一的成功者需要祖坟冒烟，我家祖坟要是能冒烟，我早就是亿万富翁了，哪里还会轮到玉子？”
老邻居点头，大家都是普通人，亿万富翁的梦就不要做了。
玉子默默听着父亲说着从来不曾说过的言语，决定留下来再听一会。
石介认真无比：“看电视里那些东京人为了工作，不得不陪客户喝酒，年纪轻轻肝病胃病各种疾病一大堆已经够可怜了，更可怜的是被客户骚扰都不敢出声，忍气吞声，实在忍不住了抑郁或自杀，那是真的可怜到了极点了。”
“我家玉子凭什么要陪客户喝酒，要忍气吞声，要一身疾病？我家玉子也是金贵孩子，凭什么要低声下气？”
“我家玉子凭什么要给资本家打工，为国家接盘救房地产，然后自己跳楼？”
“我家玉子凭什么要努力十年后才一无所有的回老家，早点回来不好吗？”
老邻居点头，从来没有去过东京，但是电视里那些东京打工仔个个拿着微薄的工资与人合租豪华公寓，就知道打工仔的真实生活肯定糟糕极了，不然为什么不写实呢？肯定是一写实就是住在地下室，就是厕所大的位置里面住了四个人。
石介一脸的自豪，道：“我家玉子绝不忍气吞声，绝不丢弃尊严，反应敏捷，高瞻远瞩，看清局势，一步到位，直接省了10年的蹉跎，一步到位到达终点，简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别说放眼全县，就是放眼全国都没几个人有她聪明。瞧全国有多少傻瓜还在努力赶往东京大阪京都呢，他们完全没想过一旦经济崩溃，他们这些韭菜在东京大阪京都努力积攒的家当分分钟化为乌有。”
他看着老邻居，鼻孔向天：“你是我家多年的老邻居，关系不一样，我才与你说这些真话，别人面前我还不说呢。走着瞧，那些傻乎乎去东京拼搏的人都会浑身是血的回来，家里祖坟没冒烟也敢在经济衰败的时候去东京，这不是用自己的血肉滋润资本家快要崩溃的机器吗？送死也不带这样的。”
老邻居用力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护短，现在才知道你又护短又会扯，不过好像竟然有些道理。
石介道：“再说了，子女宅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对我而言玉子宅在家里比去东京拼搏更加省心省钱。在家待着无非添双筷子，出门奋斗要掏空六个钱包。”
老邻居呆立许久，真心诚意地点头，六个钱包伤不起，韭菜被扶起来割了一茬又一茬，实在是割怕了。
等老邻居的人影消失不见，石介瞅瞅四周无人，眼睛看着天空，道：“虽然糊弄老邻居的话有些夸张，省得他们老是来烦人，但我真心觉得你回老家宅在家里是最正确的选择。”
玉子慢慢地走了出来，道：“怎么可能……”
石介转头看她，认真地道：“你我都是普通人，在东京杀出一条血路是绝不可能的。”玉子点头，在读书的时候或许不服气这句话，她怎么会是普通人，她出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做一番大事业来的。但现在她真心诚意地认可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石介继续道：“普通人踏上通天大道的几率就像火星撞地球，与其奢望出现奇迹，最后满怀失落一身伤病的回来，你愿意早点回家，真的是一件好事情。”
玉子慢慢地道：“可是我没有工作……我是个宅女……”
石介道：“宅就宅咯，宅又不害人。”
玉子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有些恍惚：“可是我未来怎么办……”
她当然考虑过未来，虽然父亲为了让她安心，说了许多未来有保障的话，但是这些话其实并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心酸，更加地想哭。
她哽咽着道：“我的一生就是为了1014万日元，为了三餐一宿而存在？我的人生价值在哪里？”
石介看着她，慢慢地道：“人生的价值？你心中的人生价值是什么？有豪车豪宅就是人生有了价值吗？豪车豪宅的价值不是人生的价值。”
玉子眼中带泪，看着石介：“那么，人生的价值是什么呢？”
石介道：“我不知道人生的价值是什么，那要自己用一生去寻找。”
“或许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在于某年某月在街上跨出了左脚，引起的蝴蝶效应让大洋彼岸一个伟大的发明家思想家躲过了一颗刺杀的子弹。”
“或许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就是为整个人类做韭菜。”
“或许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就是某个超级文明的实验数据。”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无法回答如此宏大的问题。但我知道，一个人的人生价值与一个人的财富或者物质享受毫无关系。并不是我清高，而是因为这就是现实。”
“有钱可以享受人生，但是不能提高人生的价值，人类历史上富可敌国者无数，对后人而言，对历史而言有何价值？”
“人类文明不在乎谁有豪车豪宅，几百年后这些豪车豪宅都是落伍的老旧的破烂的垃圾。”
“人类文明不会记录一个只有豪车豪宅而对世界和人类毫无贡献的家伙。”
“地球更不会在意身上的某个病菌短暂的拥有了一点点金属或泥土。”
“世界各国传说无数，从来没有一个神话传说中灵魂的质量与金钱的多少挂钩。”
玉子听着父亲的言语，有感动，有启发，却没有震撼，因为她终究要面对一个最终问题。她需要一份工作，更大更有效的保障自己未来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以及爱情、婚姻、子女和无数的幸福。
石介笑了：“很好。我们达成了对世界对社会的第一步统一认知，工作不是为了理想，不是为了兴趣，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的活下去。那么，我们抛弃一切不稳定的工作，什么创业啊，风投啊，那些不符合我们的目的，我们只需要拥有稳定收入和福利的工作。”
玉子慢慢点头，失业让她认清了兴趣爱好、理想不能成为工作，工作就是出卖来动力换取活下去需要的物资。
石介道：“玉子，去考公务员吧。”
玉子看石介的眼神宛如看白痴：“你知道多少人在考公务员吗？”
石介道：“我知道。可是，你知道牡丹国的公务员录取比例吗？”
玉子慢悠悠查了樱花国公务员录取比例，又查了牡丹国公务员录取比例，瞬间充满了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