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希低声道：“要是当古惑仔比老实上班赚钱多，为什么香港人都去上班而不去当古惑仔？”
一群人怒目看李长希，却又觉得很有道理，人总是用脚投票的，哪里钱多就去哪里。
有学生陡然尖声叫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看了！我要回家！”
好些学生大哭，偶像的光环破灭了一半，要是再看下去只怕会全部破灭。
石介冷笑，破灭？这才是开始呢。
……
一个月后，石介和物理系新闻系学生联合制作的《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在数个电视台播放。
【“……我要回家！”一群中学生大哭。】
无数观众看着电视，中老年人纷纷叫好：“拍得好！古惑仔就是一群垃圾！”
一群青少年纷纷咆哮：“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假的！古惑仔最帅了！”
有高级警察抹汗，拍摄警方对古惑仔拳打脚踢很容易出法律问题的。几个法官检查官看那高级警察，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电视机中，继续播放着《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
【……一片黑暗中，灯光陡然照亮了两张椅子，李长希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问道：“警务处长，请问，为什么香港的古惑仔都是年轻人？哦，我说得不清楚，我想问的是，香港的中老年古惑仔在哪里？”
“我们在油尖旺，在九龙，在铜锣湾，可以看到几百上千个古惑仔，可是这些古惑仔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香港社团的存在几乎与香港开埠时间相同，那么一定会有无数中老年古惑仔，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是个个成为了大佬，还是个个拥有了豪车豪宅？”】
一群对着电视怒骂的青少年一齐安静了，古惑仔只有年轻的没有年老的，“仔”字就说明了一切，可为什么？那些年老的古惑仔去了哪里？日常见惯了的事情忽然被认认真真地问了出来，所有青少年都困惑了，盯着电视机的眼神变得认真了。
【警务处长严肃地道：“至少有一半的古惑仔活不到中老年。有的在街头被砍死了；有的被沉到了海里；有的受伤了没钱治病，拖了几年还是死了；有的因为吃过期食物病死了……”
李长希笑了。
警务处长道：“以为我说笑话？不，这是真的。”
“一群偷盗抢劫收保护费的古惑仔本来收入就只有四五千，没社保，没医保，吃饭看病都要钱。整天打打杀杀又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有钱就逍遥自在，全部花了，古惑仔普遍没什么钱，特别是那些底层古惑仔，好多人过了月中就没钱了，只能在垃圾堆里找食物，营养不良，有病没钱治，身体虚弱了，不能打了，社团分的钱就更少了，有时候干脆就被社团赶出来，再也没收入了。结果自然是饿死，病死，吃过期食物死了。”】
无数电视机前的青少年破口大骂：“假的！胡说八道！”心里却有些惶恐，当古惑仔穷到只有在垃圾堆里找食物？要不要这么惨啊。
【李长希问道：“那么剩下的50%的古惑仔可以顺利活到中老年，为什么就看不到他们？”
警务处长道：“有35%的人都不干古惑仔了。”
“十几岁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当古惑仔很威风，打人杀人很威风，结果三十岁了，没钱没房没工作没朋友，天天光着上身拿着砍刀到处逛，是人都要反思的嘛。看看古惑仔没前途，只有早点改行咯。”
李长希问道：“他们做了什么行业？”
警务处长道：“古惑仔都没什么文化的，正经公司不会请他们，他们只有靠自己咯，要么在搬砖，要么在卖菜，要么去跑船。苦是苦点，比那些死在垃圾堆里的人总是幸福多了。”
李长希问道：“只有15%的古惑仔到了中老年还在做古惑仔？好像也没有看到这么多老年古惑仔。”
警务处长微笑道：“14.99%的古惑仔在蹲大牢，只有0.01%古惑仔继续在道上混，所以你当然看不到了。”
李长希追问道：“0.01%？那就是万分之一？10000个古惑仔只有1个依然在道上混？这是表示这个万分之一的古惑仔成为了大佬？”
警务处长道：“本港开埠以来，能够活到60岁以上的社团大佬也就那么二三十个人，其实万分之一都不到。”】
电视机前无数青少年倒抽一口凉气，只要学过数学都知道这个比例是如何的低。
有青少年恶狠狠地道：“我一定会成为那个万分之一！”
【李长希继续道：“根据胡润财富报告数据，香港资产过亿的人有12600个，资产千万以上的人有450000个，香港总人口只有741万，也就是每700个人就有一个亿万富豪。”
“假如古惑仔成为大佬的比例只万分之一，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老实工作成为亿万富翁的机会比当古惑仔高了十几倍？”】
电视机前无数青少年目瞪口呆。
【李长希继续问道：“香港男性人均寿命是82岁，古惑仔的人均寿命是多少？”】
电视机前无数青少年死死地盯着电视机。
【警务处长微笑道：“古惑仔的平均寿命只有26岁。”】【注1】
【警务处长淡淡地道：“那个风头正劲的铜锣湾陈浩南啊，这种古惑仔我见得多了，活不久的，每两三年就要换一批的。陈浩南的尸体不是在大海喂鱼，就是在垃圾场喂野狗。”】
电视机前无数青少年如坠冰窟。
《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继续播放，换了对普通人采访环节。
【……某个年轻男子局促的看着镜头：“我是陈浩南的同班同学。”】
画外音介绍，这个同班同学在某个公司上班，只是一个小职员，月收入一万多港币，在香港那是普通水平。
【同班同学道：“我去年结婚了。”他幸福地搂着妻子，对着镜头笑。】
摄像头转动，拍摄他的家，也就是普普通通的香港人家，随便在TVB中找本现代都市片中都能看到的普通装修。
镜头忽然分割成了两部分，左边是同班同学的家，右边是陈浩南的家。
电视机前的无数青少年看着截然不同的两个家，沉默不语。
采访继续，四十几岁的社团头目的家庭和同学的对比；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古惑仔的尸体照片与同学的对比……
《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没有拍古惑仔如何作恶，如何欺压良民，如何收保护费，这些香港人都看得见。《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只是公布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的两个人，一个成了古惑仔，一个成了普通人，多年后生活和经济上的对比。
播出第二天，香港讨论陈浩南如何威风的年轻人减少了99%。
“还以为铜锣湾扛把子多么威风，原来被一个小警察打得像条狗。”有年轻人不屑一顾，他平时看到警察丝毫不怕，警察敢碰他一根毫毛试试？
有年轻人对古惑仔的经济条件嗤之以鼻：“原来这么穷，还以为他们每天喝酒多潇洒，原来把所有钱都用在喝酒上了，家里比我还穷。”
一群中学生决定当警察，古惑仔再嚣张，看到警察就要蹲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电视台受到无数家长打来的好评电话，自从看了《香港古惑仔调查报告》，自己孩子再也不喜欢陈浩南了！
警方拉着石介和一群物理系的学生开庆功宴，一直搞不定青少年学古惑仔，没想到被石介和学生们轻易搞定，以后看来要多与文化人沟通，仅仅靠警察蛮干果然不行。
石介微笑：“你们搞不定青少年的思想问题的错误在于你们几十年如一日的把青少年当成没眼睛没耳朵没脑子的白痴，一味灌输真善美思想。只要把真相完完整整的展现出来，青少年自己有判断力，有追求，能够分析哪些是自己要的，哪些是自己不要的。”
警务处长用力点头，道：“我想好了，我继续找李长希拍系列采访，多拍一些社团扛把子穷得叮当响的报道，就不信唯利是图的香港人会想要当古惑仔。”
一群警察用力点头，没钱谁做古惑仔啊。
石介道：“不够！以后每三天扫荡一次社团，不用打，不用骂，就是把社团的大佬叫出来，蹲在街上双手抱头，然后镜头反复拍，这就是某某大佬，某某扛把子。看到一群大佬像条狗，有几个人愿意混古惑仔做狗。”
一群警察大喜，对，对，对！要全香港的人都知道古惑仔不但穷，而且丝毫不威风，在警察面前就是一条狗。
李长希看一群偶像破灭后垂头丧气的同学，深深感受到了文化上的优越感，这些人怎么会喜欢古惑仔？这是多么的缺少文明沉淀啊。
几个月后，警校招生的报名数量创了新高，比去年同期高了一倍有余。
“什么？为什么不做古惑仔做警察？白痴才做古惑仔呢！”一群青少年惊讶无比。
又过几个月，陈浩南、山鸡等人被其他古惑仔杀死，尸体扔在了某个角落，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了。
一群青少年几乎已经忘记了陈浩南：“谁？陈浩南是谁？有些印象，好像听说过。难道是尖东剪头发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