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他年少时带他进入战斗学院，告诉他，他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人的宗星砂。
那个总是和他对打，不费力气赢了他以后，又伸手拉着他站起来的宗星砂。
那个在他每次出站之前都对他说“陆景绥，你一定会胜利”的宗星砂。
奇迹一样的宗星砂。
他仰望着，遥不可及，企图追寻，却只能看着她远远地存在的宗星砂。
星砂。
她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命里。永远圣洁，永远温柔，永远存在着将人从生命的泥沼里拉拽出来的力量。
陆景绥这一生没有爱过什么人。
他甚至不敢说他爱她。
怕爱这个字玷污了她的名字。
宗星砂作为皇女殿下，却从来不仅仅是坐镇指挥，或是高高在上，而是和他们的小队一起行动，一起训练。大家会在胜利以后聚在一起，衬着漫天的星河，顾着眼前的篝火，一同畅想和讨论。从繁杂俗世到人生理想。
她说她以后想要做帝国第一女王。
她要改变这个世界。
谈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总是有自信的光芒。
陆景绥从没有怀疑过她的话语。
他比谁都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
她想要的未来一定会出现。
然而，这些未来，包括她——
全都在此刻被他亲手用一个按钮毁掉了。
陆景绥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夹着几分疯狂和嘶哑。
他是打了胜仗了。
可他亲手杀了亦师亦友的心上人。他连一句喜欢都没敢说出口。
他亲手毁掉了奇迹。
陆景绥抬起朱雀的攻击炮，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举向了指挥舰队。
就算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陆景绥依旧可以看见指挥舰队上宗三那一张轻狂的笑脸。
现在，只要按下这一个按钮，他就可以和宗三同归于尽。
陆景绥都不需要多想，更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知道，宗三是在利用这场战役铲除异己。
只要宗星砂一死，他就可以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现在，只要他把这个按钮按下去——
“队长！！！”陆景绥身后的队员都们齐齐呼唤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指挥舰上还有其他的士兵。
陆景绥的理智回笼过来。
是的，不可以。
这一群兵，跟他走南闯北，打过无数困难的仗都挺过来了。
难道要让他们都死在他这个上将的手里？
陆景绥嘲谑一笑，他放下攻击炮，身子一转，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射去。
炮弹击碎了飞弹而来的陨石。
朱雀像猛禽，好不要命地冲着陨石之间的缝隙穿去，就连挡着他的队员都来不及阻止。
陆景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在燃烧。
他不相信！
他必须要亲眼看到！
亲眼确认！
在他陆景绥的信条里，只有眼见才为真实！！
朱雀红色的身影逆着震荡波而去，透着一股誓死的决绝。
谢醒沉默片刻后，按下了自己的呼送键。
“皇女殿下，听到请回答。”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队友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于是，安静的银河里回荡着无数人的同一种声音。
“皇女殿下，听到请回答。”
陆景绥不敢置信地回头，发现他的身侧是不断碎开被迫改变轨迹的陨石。
耳麦里，传来队友的声音。
“好啦，既然队长这么相信奇迹，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寻找奇迹。”
“入队的时候就已经宣誓过啦，队长在哪，我们就在哪。”
“大不了，就一起做一回疯子呗。”
听着队友的话，陆景绥的眼角掉落一滴滚烫的泪珠。来自队友的温暖给他几乎崩裂的心带来了一丝慰藉。
他伸手擦掉眼泪，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嗯！”
“这一次，我们一起做一回疯子！”
-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
蒋冬月听得入迷，捧着脸追问道：“所以，所以，你们找到皇女殿下了吗？”
陆景绥摇了摇头。
江叶看着他的耳坠：“那个呢？”
“这个......”陆景绥温柔地笑起来，“这个，大概就是我们唯一找到的事物。”
在所有人都已经放弃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的时候，一抹蓝色就这样漂浮在太空之中。
江叶眨眼：“所以，你不觉得这就是你要的奇迹吗？”
陆景绥一愣。
“像这样普通的蓝色宝石，居然能够在如此剧烈的攻击下继续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吧？但它不仅好好的，而且还被你找到了。”
江叶思索着：“说不定这是一种暗示呢？”
陆景绥呼吸一滞：“你知道什么？”
江叶噢了一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小说里一般都是这么写的。说不定哪天这颗宝石的主人就会重新出现呢？”
“还是说，你已经放弃了希望？”
陆景绥敛眸，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老实说，用理智来思考，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存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江叶的话，竟然隐隐地在他的心里播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既然宝石可以成为奇迹，那么星砂为什么不可以？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以后，陆景绥的心里就生出了更多更浓郁的苦楚。
这么多年，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希望，就是绝望的代名词。
因为有了前者，所以后者才会出现。
江叶也不想往陆景绥的心里戳刀子，不过在刚刚的故事里，还是有几个疑点。
“我有点好奇。”
“你说。”
“为什么皇女殿下会出现在那里？然后，你刚刚说的你的队友只剩下三个，是因为刚才的行为吗？”
江叶的提问毫不留情，也直指重点。
陆景绥似乎有些无力再开口，于是给了玉九歌一个眼神。玉九歌代为讲述着接下来的事情。
江叶听着，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也就是说，帝国跟虫族所谓的战争不过是一次单方面的侵略。帝国想要利用虫族来完成为星球续命的事情。”
江叶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声接一声脆脆的音调有规律的响起。
“宗星砂，我是说，皇女殿下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赶去你们当时的目标星球，想要提前告知虫族逃脱。”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正好碰上了你们的攻击。”
“哇。”江叶感慨，“好一招一箭双雕。只要你们和皇女殿下收到的命令和信息不一致，就完全可以同时铲除你们和皇女殿下了吧？毕竟，想来陆上将.....嗯，前上将。”江叶在陆景绥的眼神下换了个称呼，“前上将你跟皇女殿下的关系，有心人都清楚。让你做那个按下按钮的人，就可以把你逼上绝路。”
“好在皇女殿下提前了留了信息，所以你们才会知道真相。”
陆景绥颔首：“是这样没错。”
“剩下的队友，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有朝一日能够揭开真相，阻止帝国，而牺牲罢了。”玉九歌轻声说。
“还是想不通。”江叶又举手。
陆景绥都懒得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冲进去把帝国的人杀了就好了。然后再阻止他们的行为，带着大家迁徙就好了。”江叶直白地说，“报仇，一般不都是这样吗？”
“就算杀了帝国之人，带来的也不过是动荡罢了，另外的人也会为了权而疯狂。”陆景绥冷笑一声，“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有意迁徙，只怕大家都没有精力去寻找新的住所，并为此而想办法。”
“我们之所以选择成为星际海盗，也有不断搜寻和漫游寻找新的住所，养精蓄锐做准备的打算。”
“那另外的原因呢？”江叶好奇。
玉九歌说：“当然是因为抢人东西很爽啊。”
江叶：“......！”
她默默竖起大拇指。
“十年间，我们联合其他人已经做了不少准备。阿尔修斯的出现，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阿尔修斯为新世界准备的星球，具备完善的武力对抗自卫系统......”玉九歌分析道，“所以，我们想孤注一掷。”
“就算我们是找到阿尔修斯的人，也不能决定它的所有权。它有自己的自我意识。游戏是由它选定的形式。我们必须找到合作对象来将这个游戏搭建起来。”
“所以，你们本来就和谢诀是一伙的。”江叶讲，“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能够知道我的名字和地点的原因。”
“是的。”陆景绥说，“资料库里虽然没有你们的具体信息，但是上次转运游戏舱的时候，谢诀有派人注意线路。不过你放心，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帝国之人。”
“既然你们跟游戏的起源这么有关系，那干嘛还来第二服务器？”江叶皱眉，“按道理来说，既然你们知道这个游戏的重要性，因为不顾一切地抢占先机才对吧？”
“当然。”陆景绥说，“到现在，西大陆也有我们的帮会。”
“只是帝国在其中投入的大量金钱和人力物力，我们无法抗衡，所以在帮会战中输掉了。第二服务器是游戏自动开启的，我们意识到这里还有机会，所以也来了。但没想到——”
阿星砸吧两下嘴：“没想到遇到了我老大。”
“之前帮会战特意要求和你对战，不过是试试你的实力。”陆景绥解释，“如果你注定是被阿尔修斯选中的那个人，也很好。只要不落入帝国手中，都是最好的情况。”
江叶澄清：“我先申明，我不是被阿尔修斯选中的人。我只是被bug选中的人。”
毕竟，开局一座岛的操作，真的只是意外啊！！
面对江叶的话，陆景绥不可置否。
“目前，帝国控制了游戏，也把阿尔修斯之石给控制住了。他们会继续寻找你，也继续想办法研究到如何才能够成为阿尔修斯的主人。”
“江叶，现在你和你的朋友或许是安全的。”
“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找到。”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出现的原因。”
“江叶，跟我们走吧。我们需要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回到第一服务器，和帝国对抗，我们或许还有胜利的机会。”
帝国到现在为止，只关闭了第二服务器，从物理手段上毁掉了第二服务器，删除数据，清空登录，让一切消失。
但是第一服务器，也就是西大陆还存在。
陆景绥认为，重新开始，也是一种机会。
他们已经等了十年。
再来一次，他们尚未有耐心。
陆景绥见江叶半天不言语，有些不理解。
“你还没有相信我吗？”陆景绥问。
“不。”江叶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她相信陆景绥，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感知力。
逻辑和思维或许可以编织谎言，但是情感是不能骗人的。
陆景绥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问题在于——
“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去往西大陆。”江叶抬起头来，眼神凌厉，“我们也不需要再等待。”
“.......江叶？”
“我要重新登入游戏。”江叶斩钉截铁地说。
“？？？”
不管是在场的哪一位，听到她的话，脑袋上都忍不住冒出三个问号。
就连原本窝在纸箱子里的谢醒，现在也是真实地被吓醒了。
他冒出个头，就像是某种万圣节的惊吓小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