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此等着。
半跪行了个军礼:“问七郎君安。”
江时雨像是这才看到他,接着便是一怔,来人穿的是江氏家臣的衣服,再看他一副日夜兼程的憔悴样,显然是从安京来的。
阿翁为何突然派人前来?难道是知道了阿妄的事?
下一瞬又自我否定,不可能,若真是因此,就不是这一个家臣来了。
“郎君在此地驻足了好几日,家主有些担心,派卑下前来问询。”家臣恭敬道。
江时雨按了按额角,这才将自己从满腹思绪中拔.出来。
“看来阿翁对我有所不满啊。”他轻笑了声。
家臣未料到他会如此说,一时僵住,唯唯诺诺。
江时雨:“初六,收拾一番,我们明晨动身,前往秀洲。”
“......是。”
家臣这才起身抬头,却一眼看到了江时雨左肩上的一块显眼的红印。
吃惊地关心道:“郎君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眼角却瞥到脸色怪异的初六。
“一点小伤,”江时雨侧头看了眼,他穿着一身白衣,春衫又轻薄,见了水,血色便晕透了出来。“不碍事,还是十二叔的事急迫些。”
“......”
家臣日夜兼程来贴了个冷脸,江时雨涵养惊人,他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明显的表现出不满。
见人走了,忙悄声问初六这是怎么了。
初六总不能说因为江时雨不待见十二爷,就想着要人多在秀洲吃些苦吧。正绞尽脑汁编着呢,又听家臣问郎君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要替郎君找个大夫来吗,表达一下家主的关切,缓和一下江时雨跟家主之间的关系。
初六:“......”
路上他已经隐隐猜到那伤口的来历了,说实话,他想都不敢想。郎君后面一路的心不在焉,说不定就是从未遇过这种登徒子,气的。
此时一听这家臣居然想让大夫来检查那伤,还要捅到家主面前,只觉得眼前一黑,头皮发麻。
赶紧将人阻止了。
第二日,他们清晨就收拾行囊,前往秀洲。
初六在清理房间时,却看到郎君屋内的桌上放着一盏小灯,昨日里还是没有的。
“郎君,这灯......”
他正想问江时雨要不要将这灯带上车,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前日里他们去参加郡守宴会,路过尾生桥时,正有人卖这个灯呢。
那小贩口中的说辞他到现在还记得,什么送给心上人,爱情至死不渝......
“......”不会就是那登徒子送的吧?!
他连忙住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江时雨走了过来,也瞧见了那盏灯。
初六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以为他会大怒,或与昨夜一般失态。
谁知江时雨只是瞧了眼,随口道:“丢了吧。”他语气太过冷淡,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倒显得初六大惊小怪。
......
流金河上通安京,下达江南,贯穿南北,承载着天下近七成的贸易往来。而秀洲就位于流金河中游,来往船只都需要经过秀洲设置的关卡才可通行。
可以说流金河里的金子,大部分都流入了秀洲的口袋。
江时雨的十二叔江寅澄位居秀洲州牧,说得上位高权重。有江家做后盾,秀洲没人敢忤逆他,只要他安安分分,能过得比皇帝还潇洒。可秀洲水土养肥了他的胆子,却没有养肥他的脑子。
他居然放起了盘子——
所谓盘子,就是叫手下人去假装水匪打劫各路商船。
而这事儿是怎么被捅破的呢。
是一群被他抢了生意的水匪吞不下这口气,一状告上了御前。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早朝上念这折子时,小皇帝嘴都差点笑歪,群臣无不侧目。不管江寅澄是不是糟了算计,这事儿都让江家闹了好大个没脸。一个弄不好,朝堂少了个州牧,今年的《百官笑话集》要多了位江大人。
一下朝,江太傅就急招了江时雨过来,叫他赶往秀洲,赶在巡按之前了结此事。
收拾江寅澄的烂摊子,不能叫江家染上这等罪。
若他与这十二叔关系亲切也就罢了,偏偏两人还是有点旧怨的。
江时雨是否还记着当年恩怨尤未可知,江寅澄却觉得他这侄儿肯定是记着的。不然怎么会硬生生将原本的路程拉长了一倍呢。
在提心吊胆许久,终于听到手下传来消息说江时雨进了秀洲,他这口气才算是放了下来。
“到哪儿了?”
“回大人,江大人到了临江。”
临江县?
“他去那儿做什么?!”
-
临江。
秀洲被人说是“遍地黄金,俯仰可拾”,其中五分在临江。
三辆车并行都不显拥挤的街道由青石板铺成,马蹄哒哒声完全被盖在了街边各种商贩们的叫卖、两厢讲价的争吵、友人的私语、学子们高谈阔论、孩童们叫笑嬉闹之间,各色各样的人事物交融,所有人融在这一卷画中都不显突兀。
江时雨在此停留倒不是故意拖延,而是所为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