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寒山还记得那天晚上,停滞在路萍面上的期待。
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那一刻,路寒山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然而看着依旧停留于路萍面上的期待,不敢也渐渐转变成了不愿。
他不愿相信,曾经父母那般美好的爱情,怎么可能会?
质疑,终究还是随着一次偶然的遇见,转化成了真相。
路寒山看到纪绍征极其亲密地搂着另一个陌生女人,而站立在他们当中的,是一个年龄尚小,却继承着男女各自长相的男孩。
残酷的现实被堆放在路寒山眼前。
他在震惊、诧异和不敢相信里,更加担心着路萍。
当初为了纪绍征,路萍几乎放弃了一切光明道路。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这个男人,发自内心地相信着爱情。
可爱情却没有眷顾她。
抛开纪绍征,路萍几乎一无所有……
路寒山的担忧转化到了母亲的身上,他什么也不敢说,每天最常做的,就是观察着她的状况,以及沉默地看着偶尔晚归的纪绍征。
路萍好像没有任何一丝不对劲,依然像往常那般。
他们的生活依旧美好,却已然成为了强撑的模样。
像这样纠结的平静,最终还是被那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而打破。
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极其嚣张地到了路寒山家。似乎将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她毫无保留地将纪绍征出/轨的一切事件告诉了路萍。
路寒山就站在一旁,看着跟前两名反客为主的不速之客,又看着仍然在微笑的母亲。
他突如其来地害怕,最终拿起棒球棍,十分不礼貌地将那两人赶出了家门。
可是在那以后,路萍却安慰着他说。
“纪寒,没事的……没事的。”
他难以辨认,这是路萍的坚强,还是自我麻痹。
纪绍征得知此事后,发了不小的火。可这一通情绪的发泄对象,却是路萍。
路寒山想去阻拦,却被他的父亲呵斥道。
“用不到你来管。”
路萍的情绪依然是平淡无比,可她越是如此异常,路寒山的担忧便一并跟着增加、上升。
时间长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路寒山以为路萍就这么地接受现实了,并且低头。
可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一场来自漆黑深处的倾盆大雨,划破夜空的闪电,却残酷地在路寒山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痕。
那时,路寒山准备好了一切,刚刚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进来吧。”路萍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他像是以往那样,毫无防备地拧下了门把手。
谁知在门的背后,路萍正坐在阳台的扶手上,她看向路寒山,嘴角扬起一个极其凄惨的微笑。
“纪寒,好好活着。”
一道银白的雷劈开了天空里那幽深的黑暗,也将路萍最后的微笑永远地留在了路寒山的脑海里。
她松开了握紧栏杆的手,任由自己像一张白纸,无力地在黑夜的风雨中飘零。
最后坠落在地,永久地破碎。
……
说这些时,路寒山始终都没有挪开手。
云弥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重新提起那段不远再回首观望的尘封记忆。
即便是曾经从云扶洲那里听说过,可当她亲耳听到了路寒山的诉说,胸口那刻跃动不停的心脏,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疼。
“后来呢?”尝试着让内心冷静下来,云弥开口询问。
那抹遮挡着她视线的黑暗轻轻摸索着眼前的空间,路寒山停顿了好一会,也许是在调整情绪。
“后来……纪绍征想让我帮忙一起将这件事压下去,我拒绝了,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路寒山的话语产生了轻微的磕碰。
云弥带着丝疑惑地眨了几下眼,却依旧选择等待。
现在,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听故事的人就好。
去听路寒山愿意讲的任何一句话。
“我母亲的旧友,也就是于叔他找到了我,带我去了M国。”
终于,一片斩不断的黑暗混沌中,最终还是传来了路寒山的声音。
“到那里我才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母亲正一点点地把她的财产留给了我。”
以上是被筛选出来的回忆,有一部分路寒山并没有与云弥说起。
当时于贯平找到自己,对他说:“觉得不甘心吗?那就不要丧气。纪寒,站起来,让自己变得强大,以后再将你和路萍所经历过的一切,全部回敬给他们。”
路寒山决定,将路萍留给他的那一大笔钱,当成了投资的本金。
他要去创立一个集团,日后一点点地将纪家的东西吞噬。
只是在动身前往M国以前,他做了一件事。
“于叔,从今往后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要将那个姓氏舍弃。”
他不再叫纪寒,而是路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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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轰轰烈烈地坦然相告,造就了今晚那格外的沉默。
两个人依旧相拥着躺在床上,夏夜的星光密集且明亮,随意朝着窗的方向看去,都能看到夜空里如同碎钻一般的繁星点缀。
云弥知道路寒山也并没有入睡,她却不知应该怎么开口去打破沉寂。
搂在后背的手的触感愈加明显,甚至还有着收紧的趋势。
终于,云弥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抑制开口的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