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蒋繁秋被晋封为良妃,娄嫣便觉得自己心气没有一日顺过。
眼瞧着皇帝近来只对云莺一个人上心,她愈发焦躁,看云莺这幅神采飞扬的模样也十分不顺眼。
却不曾料想会被云莺这样回嘴。
身在后宫,若清醒些,由来会担心自己得宠被别的妃嫔嫉恨上。
像云莺这样上赶着炫耀的行径实在像没脑子。
娄嫣本以为提及皇帝最近对云莺的恩宠,云莺会担心自己太过打眼遭人嫉恨而自贬,未想其直接以此嘲讽她。尽管认为云莺此举太蠢,但被一个贵嫔反唇相讥也实在憋气,偏又没有办法回嘴。
娄嫣心下恨恨,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
“后宫这么多姐妹却到底是淑贵嫔了得,能令陛下这般怜惜,淑贵嫔如今真真可谓宠冠六宫。”
既然云莺喜欢被人妒忌,她也不介意帮忙多添两把火。
她倒要看一看云莺究竟能得意几日。
“后宫的诸位姐妹是一起服侍陛下的,所图无不是陛下高兴。”
“只要陛下高兴,旁的皆不重要。”
坐在上首处的贤妃这个时候温声对云莺和娄昭仪说道。
一开口便是格外贤惠。
这样两句话乍听也确实听不出什么问题。
细细咂摸,却更像说云莺如今所享受的无非是因为陛下高兴,若是哪一日陛下不高兴了呢?
因而贤妃的话又像在安抚娄昭仪。
娄昭仪约莫想到这一层,脸色很快有所缓和,只没有去接贤妃的话。
贤妃目光似不经意从娄昭仪的脸上掠过。
之后则淡然看向云莺。
云莺心思清明,自也没有听不明白那层意思。
又见娄昭仪不接话,知娄嫣仍因良妃晋封之事对贤妃有情绪,面上但笑。
如同前一刻对娄昭仪那样,云莺半开玩笑一般不紧不慢对贤妃道:“听贤妃娘娘这样说,臣妾自惭形秽才是真的。偏臣妾身子不争气,一场风寒费得许久才痊愈,不说服侍陛下高兴,反叫陛下挂心臣妾的身体,实在有失本分。”
她生病,皇帝自非因为高兴才日日去清竹阁。
即便口中说自惭形秽,又哪里有半分自惭形秽的样子?反倒以玩笑之言把贤妃的话给堵了回去。
字字句句却又炫耀一回自己的恩宠。
仿佛对娄昭仪之前的那句“宠冠六宫”也受用得紧,无意反驳。
娄嫣当即看了眼云莺。
她心下瞠目,更觉得好笑得紧,这人丝毫不知道收敛,果真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宠吗?
由来宠冠六宫的女人能有几个下场好的?
得宠时有多张狂,失宠时便会多凄惨,云莺难道以为自己将来会不一样?
想着这些,娄嫣觉得自己若同云莺计较无异跟着犯蠢。
她稳住心神端起茶盏慢慢喝一口茶。
贤妃眉眼一动不动,犹似从云莺的话里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依旧语声温和:“幸得你如今大好了,陛下只有高兴的。近来天有些转凉,淑贵嫔和诸位姐妹都要记得添衣,多顾念自己的身体。”
良妃这会儿也笑着说:“贤妃娘娘说得是。”
“生病总归难受,不拘淑贵嫔抑或是别的姐妹们都健健康康才好。”
不知廉耻!
坐在角落里的顾蓁蓁听着云莺不停炫耀皇帝陛下的偏爱与关心,忍不住心下暗暗唾弃一句。
却只敢这样偷偷摸摸嘀咕。
经由上一次在御花园被云莺放狗追的事情,她对云莺实在犯憷。
如今云莺风头正盛,谁也撼动不了。
顾蓁蓁想着便觉得心酸得紧,前后不过这么数月,她和云莺之间在这后宫待遇已天差地别。
便是云莺放狗追她也无人在意。
没有人为她做主,云莺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甚至训斥。
今时今日,连贤妃娘娘也奈何不了云莺。
她除去学会退避三舍,有点自知之明躲得云莺远远的,还能怎么办?
顾蓁蓁揪一揪手里的帕子。
视线飞快从云莺身上掠过去一眼,她无声叹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往后在宫里怕是惨无天日。
而云莺坐在朝晖殿正殿内悠闲喝茶。
对于自己方才说出口那些话会否引得更多人嫉妒,她不甚在意。
单凭皇帝这些时日的种种举动,她这个被皇帝过分偏宠的人在不少人眼里早已做什么、说什么全都是错。难道她摆出谨小慎微的模样,便不会招人眼红么?说不得那个样子要被人后讥笑装模作样。
左右她这些时日也没有假装过温婉贤淑,不如嚣张点。
起码当下痛快过一回。
何况,之前在御花园放任波斯犬欺负顾蓁蓁的事定已传到其他人耳中。
再来装温顺谦恭也没多少意义。
以及若叫他们知道,她不识好歹向皇帝自请撤牌子,皇帝不但不恼,且温柔安抚于她,或者叫他们知道皇帝为了哄她去勤政殿学画,不惜承诺让她团圆佳节和家人见面……只怕是能叫有的人气出病来。
皇帝早早允诺她秋狩随行,相比之下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们如今看到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往后嫉恨她的事情还多着呢。
云莺兀自细数一番这些事也不由得暗自咋舌。
又对殿内坐着的妃嫔们生出淡淡的同情——她一个如今无心争宠的人反而备受偏爱,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呐。
今日连贤妃和娄昭仪都没有能在云莺面前讨着什么好,兼之顾蓁蓁在御花园被她的波斯犬追着狂吠的事情离得不算远,旁的妃嫔更无人寻她晦气。之后一干人面上便也相安无事,略坐得一盏茶功夫,贤妃开口让众人都各自散了。
云莺如同往常那样牵着波斯犬溜达回清竹阁。
走到清竹阁外时,竹林里却忽然跑出来个小宫女,那小宫女神色慌慌张张,撞见她更吓得立时跪伏在地。
碧梧和碧柳见状互相对视一眼。
下一瞬,碧梧记起前些时日被她埋回竹林的那个匣子。
她视线重新落回这个小宫女的身上。
见小宫女裙摆上沾着泥尘,碧梧按捺着情绪,又扭头去看云莺。
“慌慌张张做什么?”
云莺正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她声音有些冷,懒懒开口。
等得许久,竹林终于有了动静。
当这个小宫女突然冒出来,云莺便记起那个被阿黄刨出来又被她吩咐碧梧再埋回去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