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玺快速往后面撤一点,隐在墙里边。
手指绷直,心脏不可控的提起来。
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过了0.01秒,他听见温希说:
“什么我跟陆玺是什么关系?”
温希手微抬,玻璃杯在下巴一点出,唇边沾了一点红色的西瓜汁,漂亮的杏眼清明又迷茫。
是单纯的反问一个没听懂的问题。
干净清澈。
没有男女之情的羞赧。
对上这双琉璃一样干净透亮的眸子,温言修生出了一种羞愧。
“我看你们挺……密切的。”他还是说了出来。
“密切?”温希重复念叨了一句,很蒙,“有吗?”
她什么时候跟陆玺很密切了?
她跟齐圆也是这样啊。
“我们就是同事关系啊。”
“他工作细心负责,一心为我着想,我当然也应该回报人家啊。”
温言修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低低呢喃了一声,“不是就好。”
二楼的过道昏暗,墙壁上一盏微弱的黄光,陆玺靠着墙,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阴翳,眸子掩在一片黑暗中,唇瓣珉成一条直线。
温希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她一直跟普通的女孩不太一样。
好一会,他听见楼下俩人的谈话变成正常的工作探讨,下楼。
他主动开口,同两人打招呼,然后说:“一一明天要开学了,阿姨要去参加他的开学典礼,你要一道去吗?”
温希听见陆玺的声音,纯澈的眸子看过来,目光坦然,“那我早晨送他过去吧。”
陆玺说:“好。”
回到宿舍,进了房门,他第一件事是坐到书桌,抽出一本书。
半天,书页成了卷边,一页也没翻动。
脑子里都一双清明坦然的桃花眼。
从口袋里掏出帕子,他穿过来的第一天,温希当时用过一次,又还给他了。
最初,上头沾了温希的淡淡前调橙香味香水,这么久了,一点余香也没有了。
他就这么枯枯坐着,怔怔看着手帕,握了半天,也忘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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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碧柔最近生活惬意的多了,温长瑞也没空天天去花天酒地了,不仅不敢跟他横了,还会哄着她了。
“老婆”
“太太”
“柔柔”
虽然配上他眼角的褶子,总有种后世看综艺xxx剧组重聚,毁掉20年前情怀的感觉,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它爽啊!
谁管他一个糟老头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总之,嘴上叫人愉悦啊!
楚碧柔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有钱有势的男人不在乎女人是不是真心,甚至享受女孩爱他的物质。
被人讨好,本身就是一件愉悦的事。
譬如此刻,楚碧柔为了参加一一的开学典礼,想要挑一件隆重华丽的裙子,衣服太多,又不好挑,温长瑞叫她坐在沙发上,他把长裙一件件拿起来给楚碧柔挑,“你腰身细,这件腰身收的好,浅蓝色也显的你皮肤白,鸡心领正好到锁骨这里,我看这件行。”
作了几十年花花公子,温长瑞的眼光比大多数女人还好,这件衣服很称楚碧柔。
但是楚碧柔喜欢这种被讨好的感觉啊,翘着二郎腿,脚尖舒服的晃着,“再看看,我要挑最漂亮的。”
温长瑞这个渣男在这些事情上还是挺有耐心的,哄人的情话也是张口就来,“行,我家柔柔就要穿最漂亮的裙子。”立刻又重新挑了另一件。
楚碧柔克制了一下,忍住了想吐的冲动,多少年不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共挑了十几件,楚碧柔勉强满意。
楚碧柔换好衣服,配件温长瑞也人魔狗样的穿了一身西装。
超市促销员又不需要穿西装,楚碧柔睨他一眼,“你干嘛?”
“儿子开学,我这当爸爸的当然得一道去送,”温长瑞说:“走吧。”
“去你妈的!”
楚碧柔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少给我来这套,你不就是不想去超市搬货偷懒吗,少废话,上班去。”
温长瑞柔了柔屁股,也不生气,还舔着脸笑,“你跟希希说一声,叫她把我调回去,以后我一个月给你涨到5万零花,怎么样?”
“切,你以为你这脸蛋,腰身还是二十年前啊,”楚碧柔啧啧,拍了两下他脸,又猛的推开,“我女儿就可以养我,我缺你这五万块钱!”
“滚蛋,去上你的班吧!”楚碧柔又给了他一脚。
“再废话我把你车子收了,你给我去骑二八大杠去上班。”
温长瑞猝!
楚碧柔哼着歌上车,她最近愈发觉得,陆玺话的对,她女儿才是她的金疙瘩!
抱好了这个金疙瘩,她要什么没有,何必舍近求远。
楚碧柔昨晚特意早睡,到的时候还很早,晨练三人组还在晨练,温希还没起床。
卷了袖子,去厨房,跟在阿姨后头给温一一做了个蛋包饭,又指导着阿姨给温希做了一份美容早餐。
温希踩着时间点最后一个起床,楚碧柔敲了门进来,扬着大笑脸,“希希,妈来给你梳个头发。”
温希刚睡醒,还眯瞪着呢,犯懒呢,支着下巴看了楚碧柔两眼,也省的自己动手了。
“行吧。”
陆玺的话果然是对的,只要她持续表露出对女儿的关心,慢慢的,温希就不会对她那么冷淡了。
虽然不会像别家女儿那么贴心,但是,这样好歹有一点一家人的样子了呀。
看,她女儿都愿意让她梳头发了!楚碧柔还挺高兴。
楚碧柔从梳妆架上拿起一只羊角梳,捧起温希的长发在手心,柔软乌黑。
一抬眼,镜子映出一张青春逼人的少女脸庞,什么妆容没上,却嫩的像是尖尖长出一点红晕的菡萏,亭亭立在嫩绿的荷叶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拨弄了心里的弦。
楚碧柔脑子里忽的闪过温希一出生时候的样子,小小一只,也就她小臂那么长吧。
旁人都说楚碧柔只喜欢钱,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自己,这一刻,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存着的是讨好自己金饭票的心思,这一刻,动了真实的血缘亲情。
捧着女儿的头发,直面以前下意识躲避的过去,心脏涌出一股子酸涩。
她头一次,自责的,对温希生出迟来的愧疚。
这会子,挺真切的。
但这件事的悲哀之处在于,温希已经过了需要她的年纪。
“妈给你梳个公主头吧,行吗?”
温希完全不知道楚碧柔的想法,没了骨头的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回,“我都多大了,你土不土啊,还梳什么公主头。”
楚碧柔,“小时候,我妈,也就是你外婆,还有你外公,他们每天都争着给我梳公主头,编辫子,这样,上头挑出一仔头发,下头大的蓬松一点,用皮筋扎起来啊,再这样掏过来。”
她一边说着,手上灵活的挑起头发扎起来。
镜子里,少女额顶稍微高出来一点,两边往旁边蓬松。
楚碧柔又在耳朵边挑出一仔头发,变成麻绳一样细细的辫子。
她编著辫子陷入了最幸福的回忆,“那时候,我的裙子是整栋楼里最好看的,我要什么,爸妈就给我买什么,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
做了两辈子的母女,温希还是头一次听楚碧柔说起外公外婆。
只隐约听说过,楚碧柔第一次婚姻是跟个男人私奔,她还一直以为,楚碧柔的原生家庭很糟糕。
不然干嘛要私奔?
温希淡淡的问,“怎么没见过外公外婆?”
以前结婚都早,楚碧柔今年也不过将将40,外公外婆最多也就在五十多,“你要是想她们了就去见见。”
“见不到了。”楚碧柔吸了吸鼻子,“早就死了。”
被她生生气死的。
当年她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父母同意这桩婚事,父亲红着眼,瞪着她,“你就是现在立刻死了,我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可惜,那会子她有眼无珠,看不出父亲,母亲眼里的失望和伤心,却相信渣男的话。
你父母就是嫌我穷,他们就是势利,想要厂长儿子做女婿,拿你换官呢。
他们最爱的根本就是他们自己。
她当夜就偷偷和男朋友私奔了。
后来,被男人打掉了孩子,拖着一身血回到家里,她母亲当场就疯了!
父亲拿了刀去乡下找男人算账,反而被男人家里的几个兄弟一起打断了胳膊。
后来,厂里头有人举报了她的作风不好,跟人私奔,还怀过孩子,没过多久,父亲被削去了主任的职务,一家子失去了经济来源,又被人指指点点的,母亲又疯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温长瑞,让这个小家庭喘了一口气。
走过最初的甜蜜,原来,哪里有什么救赎!
方如慧是千金大小姐,矜持高贵,她是跟人私奔过怀过孩子的,温长瑞在她这里得到餍足,在方如慧面前就可以做个谦谦绅士。
比起在命运面前如蝼蚁的无力感,面子,道德,爱情算什么?
这一次她选择实惠。
她豁出了脸面去闹--他父亲知道了,受不了她这一次成为别人的情妇,乘她不在家,买了一瓶农·药,灌给了母·亲,自己也一道喝了。
屋子里有一种压抑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