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但他却并非毫无戒心,戚小秋脚步声一近,他便立即睁开眼睛,往戚小秋这边瞧过来。

对于毓庆宫来说,戚小秋是个生面孔。

她自是知道这一点,因此离侧门还有十来步时便已开口:“小公公,我是春景苑的宫人。”

一听说春景苑,这个小黄门便放松些许,却依旧维持着戒备姿态。

他道:“姐姐可是有事?”

戚小秋快步来到近前,这才露出三分笑意:“小公公,我是春景苑沈姑娘身边伺候的,姑娘关心殿下,这几日便茶饭不思,给殿下绣了一个荷包,以求陛下平安康健。”

她的声音很干净,说话也很干脆,没有含糊其辞,也并未大声宣扬,她只是在告诉这个小黄门,她到底为何而来。

原本听到说是春景苑的姑娘给殿下送荷包,那小黄门脸上的笑意便减了几分,等到戚小秋话音落下,他便想拿之前年九福叮嘱的话直接撂给戚小秋。

谁料戚小秋紧接着跟上一句:“小公公,我是沈姑娘身边的,这荷包也是沈姑娘要给太子殿下的,可否请小公公帮忙同年大伴问一问,问一句便好。”

她如此说着,手上往前一送,一个小银豆便落在了那小黄门手上。

小黄门略一思索,觉得此事也无伤大雅,便道:“那姐姐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戚小秋咧嘴一笑:“好,有劳小公公了。”

小黄门一路往里行,他当然问不到年九福,却能寻到自己的师父,如此同师父说了两句,这位管事中监眉头一挑,道:“这事你办得不错。”

管事中监直接绕过长长回廊,从后殿一路往前行,最终在前殿门口碰见了年九福:“九哥,沈姑娘叫人送来了一个荷包,说是要给陛下祈福,收不收?”

他说话更干脆了。

年九福从来是个仔细人,能叫送到他面前的事,就没有小事,如此一听,他一没敷衍,二没松散,只听了沈姑娘三个字,就立即凝了精神。

年九福听到最后,眉头缓缓一松,倒是有了些笑意:“这位沈姑娘,太厉害了。”

“你略等一等,我去同殿下问一句。”

若是寻常春景苑的事,都到不了年九福这里,管事中监就能打发。

但这位沈姑娘,确实是不同的。

年九福快步进了殿中,一路往书房而去,这个时候,萧成煜大多都在书房中忙碌政事。

果然,年九福进去时,就看到萧成煜的书桌前放了一摞折子,正在认真品读,每一本都看得很认真。

年九福无声而入,一路来到萧成煜身侧,然后才低声道:“殿下,春景苑的沈姑娘,给您送了个荷包来,说是要给陛下祈福。”

萧成煜握笔的手纹丝不动,待他把这本折子看完,又做了批注,这才一把扔开朱笔,抬头看向年九福。

“沈姑娘?”

他清冷的嗓音似还残留着冬日的寒冷,但眉宇之间却并无半分不愉,反而是有些好奇。

年九福躬身道:“是沈轻稚姑娘。”

他不用提点沈轻稚是谁,萧成煜记性很好,他自然知道沈轻稚是母亲给他选的侍寝宫女。

而且,是特地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一位。

只一瞬,萧成煜就回忆起在坤和宫小花厅里那双明媚漂亮的桃花目。

自然,他能想起沈轻稚,并非因她是母亲给自己选的人,而是因为四年之前,两人有过一次谁也不认识谁的偶遇。

那一日的大雪至今还落在萧成煜心里,只那把油纸伞,那块绣花帕,那一声声细碎的劝解,却同大雪一般,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想忘忘不了。

萧成煜突然笑出了声:“她,绣了个荷包?”

萧成煜有些好奇,就那绣活,还好意思拿荷包来卖好?

年九福见萧成煜难得好心情,便把这位沈轻稚姑娘在心里重重记了一笔,然后也跟着笑:“可不是,听闻还披星戴月绣了好几日,显然很是虔诚。”

萧成煜脸上笑意略有些收敛,但语气却很放松:“拿进来我瞧瞧。”

年九福一喜,道:“是,臣这就去办。”

大约只等了片刻,那小黄门便匆匆而出,戚小秋忙迎了上去,很是羞涩地问:“如何?”

小黄门脸上的笑容比那刚亮的宫灯还要灿烂:“哎呦姐姐,劳您跑这一趟,沈姑娘送来的东西,殿下自然是想瞧一瞧的。”

戚小秋心中一松,脸上笑容更浓:“那便有劳小公公了。”

她把盒子往前一送,那小黄门双手捧过,同她道:“姐姐,大伴道此时夜深,让您回去等,让姑娘不要再劳神,这一个荷包就足够。”

戚小秋心中大定,她同那小黄门寒暄几句,便利落回了春景苑。

此时毓庆宫前殿书房内,年九福捧着那个枣木锦盒,恭敬送到了萧成煜面前的桌上。

萧成煜伸手打开盒子,里面赫然便是一个略显古朴的荷包。

荷包上没有什么并蒂莲鸳鸯戏水之类的春意图,只有一片青绿山河。

沈轻稚的绣工一如既往地粗糙,山河的针脚都是深一块浅一块,整个荷包最亮眼的可能只有那个如意络子,打得平平整整,四四方方。

萧成煜把荷包从盒子中取出,放在手里轻轻一掂,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便飘然而出,一瞬便把控住了他的呼吸。

萧成煜微微挑了挑眉,他把这荷包反过来,发现背面空空如也,合着沈轻稚如此夙兴夜寐,竟只绣好了一面。

年九福站在边上看,也忍不住笑道:“这位沈姑娘,倒是聪慧过人。”

这荷包送得简直锦上添花,一个皇后心疼儿子,特地给儿子选的体贴佳人,为了替太子缓和同陛下的关系,特地绣了个山河平安的荷包,既给陛下祈福,又祈祷山河平安,传出去多么动听。

百姓最爱听的就是这才子佳人的好戏码。

沈轻稚这一出手,把这一场略显严肃的大戏扭转成了温柔婉约的儿女□□。

一点都不刻意。

萧成煜眉目舒展,道:“母后的眼光一贯很好。”

年九福躬身道:“那殿下,可要给些赏赐?”

萧成煜瞥了他一眼:“你会不知要如何给?”

年九福哈哈一笑,非常滑稽地打了个千:“臣这不是心里没底,怕给太多了,让人说闲话。”

萧成煜冷哼一声,手里反复摸索那荷包,并未回答年九福的话。

他看着这荷包,低低道:“绣活倒是有些长进。”

戚小秋回到春景苑的时候,已是星夜时分,冗长的宫巷安静仿无人烟,寂寥无声,万籁俱寂。

守门的赵武似是忧心还未回宫的戚小秋,倒是没打瞌睡,一直在门口张望。

当他瞧见戚小秋匆匆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戚小秋脸上是少有的笑容,她看着赵武,见他脸上的忧心不似作伪,便递出去一个银豆子:“有劳你等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赵武看她手中空空,便好奇问:“东西可是送出去了?”

戚小秋却并未回答,她只笑往里走,边走边说:“我回来太迟,姑娘怕是要着急了。”

如此说着,她便一溜烟进了春景苑。

赵武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到底是否送出,只得摸着头站在那发呆。

一个杂役黄门刚巧来到后院,有意无意问:“送出去了吗?”

赵武摇摇头:“不知道。”

那杂役黄门勾起一边唇角,满脸古怪地道:“能送出去才是见了鬼。”

沈轻稚毫不关心春景苑那帮子人如何行事,她见戚小秋披星戴月而归,知道她这一趟着实累坏了,忙倒了一碗热茶,叫她快润润口。

“辛苦你了,这一趟来回怎么也一个多时辰,毓庆宫太远,路途到底不便。”

戚小秋看她言笑晏晏,不由问:“姑娘就不好奇荷包送没送出去?”

沈轻稚闻言轻笑出声:“我既然要送,就一定能送出去。”

戚小秋这一次是真心佩服:“姑娘高见。”

沈轻稚这才道:“哪里是什么高见,只是恰好宫里有这些事端,我也是借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才能把荷包送进去。”

“要不然,太子殿下哪里能记得我是谁。”

戚小秋还是有些好奇:“姑娘,这次的事,咱们怎么不去求求皇后娘娘?”

沈轻稚看着她笑:“若你是皇后娘娘,左挑右选了一个合心意人,结果把人放出去没两日就回来哭诉,你觉得,这人以后你还会重用吗?”

戚小秋心中一紧,把这些事都捋顺,才松了口气。

姑娘一贯不心急,万事都求稳,这点小事,确实没必要闹到皇后娘娘面前。

那姑娘成什么人了?

戚小秋略一想,才想明白前因后果,道:“姑娘早几日就在准备荷包,就是为此刻筹谋?”

沈轻稚道:“倒也并非能得知今日事由,只不过即便没有今日之事,这荷包太子殿下大抵也会收,毕竟,他要一直敬着皇后娘娘,就不可能对我如何懒怠。”

这话听起来似是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但戚小秋却有些忧心,她不自觉皱起眉头:“可……姑娘,若是太子殿下心中不愿呢?”

看着皇后娘娘脸面宠幸一个宫妃,跟真心喜爱是两码事。

戚小秋同她这几日相处,同她感情越发融洽,对于沈轻稚,她自是盼着她以后顺遂平安,喜乐无忧。

若是太子只看皇后面子行事,这面子能用到几时?

沈轻稚知她为自己担忧,便握住她的手,笑道:“男人都是一个样,我这般品貌,还愁太子殿下不喜于我?即便不喜,即便当真有一日皇后娘娘不在,他也不会于我如何。”

“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