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大概是习惯了这种事,语气没什么起伏:“病人抢救失败,已经转移到太平间了,请节哀。”

余束白感觉一阵耳鸣,哑声问:“什么?”

那边的工作人员静默片刻才道:“节哀。”

余束白茫然地看着黑了屏的手机,有些无法理解刚刚听到的话。

他不相信,不相信余静岚真的会这么突然地离开他。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余束白想。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匆忙赶到医院,跑去余静岚的病房,却只看到空了的病床。

一个护士走过来问:“你是病人家属吧?”

余束白连忙点头,急切地问:“是,我妈呢?还在急救吗?在哪个地方?”

护士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您母亲的病危通知书和死亡通知书,遗体已经转移到负一楼的太平间了,麻烦您确认之后签字。”

余束白拿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看着上面鲜红的医院印章,还有死者后面余静岚的名字,木然地跟着护士进了电梯。

直到看见余静岚的遗体被工作人员从冷柜里拉出来,他才不得不相信,余静岚真的已经离开他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余静岚这个人存在,他再也看不到余静岚冲他笑,听不到余静岚叫他阿树,也摸不到余静岚的体温和脉搏。

他没有妈妈了。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唯一的亲人。

余束白摸了摸余静岚冰凉的脸,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他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给学校老师回了电话道歉,说自己临时有急事,然后开始联系殡仪馆。

做完这些,他给傅闻笙打了一通电话。

他现在很想见一见傅闻笙,想让傅闻笙抱一抱他。

他太冷了,需要傅闻笙的体温让他取取暖。

可是傅闻笙没有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余束白的脑子变得越来越迟钝,好一会儿才对自己说,或许傅闻笙是有事没听到。

他又打了一次,依旧没人接。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机械性地拨打那个号码,一次又一次,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余束白坐在医院的安全通道,看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发了会儿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太久没动,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他扶着楼梯扶手,一阶一阶地走下去,走到头才发现这里是地下停车库。

他不是从病房那一层下来的,而是从负一楼的太平间。

手机没电了,要充电。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所以又转身往楼上走。

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给手机充上电之后,余束白又开始机械性地给傅闻笙打电话。

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个,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联系不上傅闻笙。

他翻了翻通讯录,思考了很久,才拨打了许嘉远的号码。

跟傅闻笙有关系的人,他只认识许嘉远一个。

电话接通之后,余束白直接问:“他在哪?”

“闻笙吗?”许嘉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显得有些陌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在哪?”余束白又问了一遍。

许嘉远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在哪?”余束白仿佛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许嘉远叹了口气,“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余束白没有回答他,直接挂了电话。

他又拦了辆计程车,把许嘉远发给他的地址拿给司机看,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发呆。

出租车最终停在一家高档会所门口,余束白进去的时候,穿着衬衣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问:“您好,有预约吗?”

余束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服务生又问了一遍,余束白这才说:“找人。”

服务生怀疑地看着他,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进:“请问您找谁?”

“傅闻笙。”余束白说。

服务生的神色变了变,“稍等,我问一下。”

他转身用对讲机问了句什么,然后重新扬起笑容,客客气气地跟余束白说:“这边请。”

余束白跟着他上楼,服务生指着走廊尽头的包间跟他说:“傅少在里面跟朋友喝酒。”

余束白一步步走过去,包间的大门没关,里面没有想象中那么吵。

傅闻笙的位置背对着门口,没有看到他过来。

余束白听到包间里有人问:“闻笙,你很喜欢你那个小男朋友吧?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傅闻笙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的红酒。

“他啊,也就那方面比较让人满意了。”

“天天穿得那么土,真是白瞎了那张脸,带出去都嫌丢人。”

“抠抠搜搜的一点都上不来台面,还特别爱多管闲事,跟我妈似的,烦都烦死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玩玩而已,过段时间玩腻了就扔掉。”

包间里一阵哄笑,之前那人揽着傅闻笙的肩膀问:“闻笙你不会是喝醉了吧?说胡话呢?”

傅闻笙的声音一点醉意都没有,反而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这才哪到哪?”

包间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余束白扶着门,没让自己倒下去。

从得知余静岚去世之后,他心里只剩下一口气在吊着,现在连那口气也散了,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周围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尖锐的蝉鸣仿佛要刺破耳膜,就连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从会所大门出去的时候,僵木的大脑重新恢复了清明。

玩玩而已。

原来傅闻笙心里是这么想的啊。

难怪傅闻笙总是对那种事那么热衷,因为他只有那方面让他满意。

他确实穿得很土,确实上不来台面,所以傅闻笙从来不带他去见那些圈子里的朋友。

他不让傅闻笙喝酒,不让傅闻笙打架,不让傅闻笙在外面跟他亲密……

原来这是多管闲事。

傅闻笙觉得他烦,又为什么总是腻在他身边?就为了跟他上床吗?

为了跟他上床,所以不惜在他面前撒娇卖蠢,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

然后哪一天觉得腻了,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开。

他怎么会愚蠢地以为傅闻笙真的喜欢他呢?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傅闻笙从未亲口对他说过喜欢。

他无比珍视的那些温暖,大概只是傅闻笙一时兴起的施舍吧。

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而已。

何必这么麻烦呢?

那天晚上在段志刚那里,傅闻笙完全可以把钱砸他脸上,直接说想睡他。

他又不会拒绝。

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假装跟他谈恋爱?

是因为看他犯蠢更有趣吗?

他的确愚蠢得无可救药,蠢到把傅闻笙列入了自己的人生规划,蠢到把他当成和余静岚差不多重要的人。

在余静岚的身体状态恶化之前,他其实很认真地考虑过慢慢向余静岚坦白,考虑过让傅闻笙得到余静岚的认可。

他甚至想和傅闻笙一起生活一辈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起面对。

余束白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火山爆发的时候,雪原会被烤成一片焦土,没有生物能在那种温度下存活下来。

而他居然不知死活地贪恋岩浆的温暖。

他沿着陌生的街道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偶尔有一道闪电劈下来,天空隐隐发紫。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

他感觉很冷,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开始头晕,身体也变得不听使唤。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擦着他的身体急刹。

他跌坐在路上的积水里,在刺眼的车灯中看到车主冒着雨下来,黑色的皮鞋停在他面前,唰的一声,在他头上撑开了一把黑色的大伞。

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到那人好像叫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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