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的话,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寻死好不好?不要……不要再伤害自己,算我求你……”
高大的青年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哽咽着请求:“就算不为别人,你为小溪想想,他才五岁,他不能没有你啊……”
林茵也泪光闪烁,她倔强地抿着嘴唇,忍住了所有哭声。
“等我回来,你和岑董离婚好不好?你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你离婚了,我可以照顾你,我能工作养活你们母子……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当我是司机好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开心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我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病床上的林茵深深地看着他。
她枯瘦如柴,头发掉得精光,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大美人模样,可是齐佑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沉迷心醉。
岑念看到齐佑就会想起从前林茵看岳秋洋的目光。
爱是藏不住的,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容貌和身价而改变,爱却不会。
多么美好的爱情,爱错了人,却又变得多么残酷。
林茵看得愣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眼中水光波荡,好像第一次认识齐佑一样,她认真地看着他,过了许久,说:“……好。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和岑筠连离婚。”
齐佑走了。
林茵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过了半晌,拨出一个电话。
她拨出的来电始终没有人接,她锲而不舍,一遍遍拨着。
终于,电话通了。
她对着手机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你,现在。如果半小时后我还见不到你,我就把一切都告诉岑筠连。”
她挂断电话,几秒后,回电打来,电话在雪白的床单上震动,她却视若不见,继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她开始行动,为着这次见面做起了准备。
夕阳从窗外照进,挂在大厦腰旁的落日似火,红出一丝不祥。
当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衣冠楚楚的岳秋洋,这个时期的无论是林茵还是岑筠连,都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态和颓废,只有岳秋洋,一如既往的精神,他走到床尾就停下了脚步,身体毫不掩饰想要和林茵划清界限的想法,脸上却露着若无其事的浅笑。
“你急着见我,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茵冷笑一声,说:
“岳秋洋……我这辈子遇到最大的麻烦就是你。”
岳秋洋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要是疼的话就吃药,别委屈自己强忍。”
他自己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平视着病床上的林茵,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住院以后,你来了三次,次次都是陪岑筠连,现在我说要把一切告诉他,你又巴巴地来了……岳秋洋,岑筠连是不是挂在你脑袋前面的那根胡萝卜啊,怎么一遇到他,你的行动就这么好猜呢?”
岳秋洋摆了摆头:“你的飞醋吃得太可笑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拿来威胁我的东西是什么,真的能威胁我吗?”
林茵话没出口就被一阵强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咳得撕心裂肺,瘦弱的肩膀全都缩了起来,然而远远坐在一边的岳秋洋始终只是冷眼看着。
终于,林茵咳完了,她的脸色染着病态的潮红。
她挣扎着起身下了床,走到岳秋洋面前。
“致癌药的报道和之后的推波助澜,是你岳家的手笔。”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说?”岳秋洋笑了笑:“我们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难道就因为想要诋毁你们家的药厂,提升拿点市场份额,岳家就会自毁名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你也太小看我们岳家了。”
“单单只是市场份额的话,你们不会。”林茵喘了口气,后退一步,扶着床尾站稳了身体。
“生命制药没有致癌药,越康医药却有假疫苗……你们……你们是为了掩盖这个即将败露的丑闻,才会制造谣言,让药监局的视线从越康医药转移到我们身上,好让你们获得反应的时间……”
岳秋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茵:“慎言。”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对不对?”林茵看着他:“你好狠的心啊,岳秋洋……你这个人,有心吗?”
“不,你有心……只是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林茵满脸嘲讽,神色近似癫狂。
岳秋洋皱眉,眼中透出的只有不耐烦:“陈年旧事,你说够了没有。”
“岳秋洋,你们一家逼死了我爸爸,你也害我一生……我不会放过你们岳家,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想要的,我要你永远都得不到……”
“你想做什么?”
“我要告诉岑筠连,我要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就是被你害没的。”
岳秋洋猛地站了起来,情绪比之前林茵提起假疫苗时更加真情流露:“你胡说什么!”
“哈哈哈……你怕了,你也有怕的一天?我比不上,岳家安危也比不上——你真是痴情得我无话可说啊!”林茵几次站不住了,都靠着身体里那股燃烧的愤怒重新站住了身体。
“你敢做难道还不敢当吗?傅显明明是和你达成了协议,受你指使来和我说那段话的!你怕什么?你不就是怕我真的对他敞开心扉吗?!你见不得我们真的恩爱无双,你就是阴沟里见不得光满腹恶臭阴毒诡计的老鼠!你就是天底下最臭不可闻的垃圾!我竟然爱上你这种人……”
林茵又哭又笑,身体忽然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瘦得不堪一折的细腰撞到窗框上,她反而向前弹了一些,这小小的冲力都快把这个病弱的纸片人撞碎。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要让你永远都……”
她的声音太大,响彻病房,岳秋洋脸上闪过慌张,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捂住她的嘴。
温和的绅士消失不见,被激怒的野兽从笼中一跃而出,红着眼睛撕咬向猎物。
两人争斗中,窗户不知何时被撞开了,窗外月色清亮,浩瀚夜空清澈如洗。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岑念不忍再看,但是在她忍不住闭眼之前,林茵已经跌出了窗户。
岳秋洋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他浑身一颤,如大梦初醒。
岳秋洋眼中气愤至极的暴虐和超出预料的茫然从眼中迅速消退,短短几秒,他的神色就恢复了寻常。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楼下的林茵。
他用手帕包着手指,毫不拖泥带水地搜查了病房,脸上的表情只在从桌下发现了一个用胶带固定的手机时才短暂地变化了下。
他在房中四处转悠,连床底都趴着看了,始终没有发现另一部手机。
楼下人声鼎沸,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这间病房。
岳秋洋最终放弃了继续搜寻,他把手机放入兜里,用手帕打开门,左右张望后,埋着头匆匆离开了。
岑念走到窗前。
她又见到了那相似的一幕。
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和议论声响彻在楼下,却依然盖不住小岑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从墓地赶回的齐佑还穿着下午的衣服,满面泪水,目眦欲裂地望着血泊中的林茵,手里死死拉着又哭喊又挣扎,拼了命想要靠近母亲的小岑溪。
刺目的警灯闪烁着,光芒刺破静谧夜色。
威严冷酷的摩天大厦还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在一片混乱狼狈中依旧闪烁着目眩神迷的流光。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故事。
在结局之前,永远猜不到相逢是缘是劫,在鲜血和斗争的筋脉中,流着脉脉温情的,残酷又迷人的故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