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旭的手停住了。
房间里安静了好几秒，接着他又听见了自己父亲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是吗？随他去吧。”
夏油杰叹了口气，握拳轻轻捶了一下挚友的胸膛，提醒道：
“小孩子有时候是很敏感的。”
“老实说，悟，你真的没有因为我妹妹的那次难产而迁怒旭吗？”
五条悟哼笑一声。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伴随着窗帘被拉开的呲啦声，男人的嗓音低沉了许多，他的话里没有多少情绪，却无端让人觉得寒冷。
“因为他让叶受了那么多苦吗？因为他差点让叶死在生他的时候？还是因为自从生下旭以后叶的身体健康突然下降，抵抗力变差，甚至开始对花粉之类的东西过敏，动不动就生病？”
夏油杰握了握拳，声音艰涩：“你果然......”
“如果说从来没有迁怒过，那肯定是假的吧。”
“不过......”
后面的话五条旭再没有听进去。
他的大脑有些混乱，心跳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这次明明没有妈妈轻声细语的说话声，他却又觉得鼻酸了。
五条旭颤抖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妈妈的房门前。
他在没有光亮的走廊中回头望了望书房的位置，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打算打扰她的睡梦，正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五条旭心中一紧，没多想就抬手拉开了门把。
“阿旭？”
卧室里开着一盏光亮很小的台灯，蒙头睡觉的母亲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了男孩呆滞在门口的身影。
“现在几点了，怎么还没有睡？”
她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看了眼钟，然后靠着床背朝他招手：“过来，宝贝。”
“......妈妈。”
五条旭不知所措地来到床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母亲的腰，钻进她暖和的被窝，而且那么怔怔地注视着她。
他双手放在身前交握，不安地扣着手指，声音很轻：“妈妈，你生病了吗？”
五条叶愣了一下，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我都听到了......”
“什么？”
五条旭咬了咬唇，声线哽咽起来，他问：
“妈妈，是因为我差点害得你难产而死，所以爸爸才不喜欢我吗？”
他吸了吸鼻子。
“是、是因为我破坏了你的健康，所以你才每到花季，都一直待在家里不愿出门吗？”
“是我、是我......”
母亲突然抱住了他。
房间里的呼吸声都变轻了。
“不是的，旭。”
她语气坚定又温柔，像小时候那样安抚着拍了拍他已经逐渐健硕的肩背，轻轻地告诉他：“不是你，旭。”
“生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最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
五条旭的眼眶迅速红了，女人替他拂去眼睛的泪滴，亲吻了他的额头。
“你爸爸也从来不会讨厌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一直为你而感到骄傲。”
-
几十年之后，五条旭在搬家时意外发现了父母房间的柜子角落，放着一个布了灰尘的黑色匣子。
他的宝贝孙女今年刚刚成年，年轻人们新买了房子，打算接他和他太太去更好的地方住。
他本是不舍得离开这里的，但儿子却说以后还能回来看看，实在抵不住后辈的撒娇，他才对着这个决定点了头。
五条旭只是想在离开前帮父母理理屋子，不料却找到了个从没见过的东西。
那匣子又黑又小，藏在最隐晦的角落，被衣服压在了最下面，父母去世后，因为近乡情怯，他这几年都没怎么动过他们房间的衣物，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黑匣子有个密码，他试着输入了父母的生日和各个纪念日，都没能解锁。
五条旭沉思了一会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想法让他的手指在密码按键上停留了好半晌，心里已经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当他小心地输入完自己的生日，吧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安静躺着封信，其中两封已经泛黄，而最上面那封虽然看起来比其他的好一些，却也早就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五条旭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一封，打开，发现信尾的署名竟然是舅舅。
写信的日期是在他大学的那段时间。
【首先，舅舅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看到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字迹以及开头第一句话的时候，五条旭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他稍微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慢慢读了下去。
【这封信是我偷偷放进来的，你的父母并不知情，如果不是那天我替他们收拾房间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小匣子，我都不知道他们竟然给你留了信。
原来我妹妹也会背着哥哥跟别的男人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这真是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不过对于你舅舅我来说，你母亲的快乐从来都是最重要的。
她选择爱上一个爱她的男人，选择开始这段长达几十年的婚姻，选择生下你，并为此感到幸福和不后悔，这就已经足够了。
阿旭，你的父母很爱你，舅舅也很爱你，唯有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你曾经对你爸爸有很多不满，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你发现了这封信，请一定要耐心看完。
你的爸爸是个混蛋。
我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好了。
没错，你爸爸确实是个性格恶劣糟糕的人，你对他的不满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就连身为五条悟挚友的你舅舅我，也经常会有想要狠狠揍他一顿的时候。
他少年时期甚至不把你妈妈亲手制作的娃娃礼物放在眼里，关于这件事你绝对不要原谅他。
他曾让你妈妈受苦，但值得承认的是，他也救过她于水火之中。
他对你妈妈的爱是母庸置疑的，他在你妈妈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给了她最珍贵的陪伴和爱护，在这一点我永远也比不上他。
因为我曾是那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