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被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雪色外袍已然递到沉鱼手上,沉鱼下意识结果,手中居然感受到了淡淡暖意,像是刚被熨斗熨过一样。
谢孤容这是什么时候干的?
离池难得侧眸,瞥了大师兄一眼。
谢孤容却根本不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沉鱼。
理论上来说,他这般模样是有些可怜的,可不知为何,被那深邃黑眸盯着,沉鱼无端生出被深渊注视的压迫感。
无法拒绝。
谢孤容不言不语时,容貌便显得极为冷漠孤高,天然带着压制感。
这种压迫感,似乎只有她感觉到了。
无法拒绝。
若是她拒绝,谁也不知道大师兄会做出什么。
谢孤容似乎总是这样。
不言不语地,然后自信地做出矛盾举动,还不许人质疑。
她笑道:“好,谢谢大师兄。”
可谢孤容并没有感到半分愉快。
纯粹的剑心,同样给予他超出常人的敏锐感知。
所以他知道,沉鱼虽然在感谢他,可心里并不高兴。
为什么呢?
莫非因为他老了?
据他所知,离池与沉鱼同岁——鬼族与人族的混血产物,着实不能以常理讨论,莫非正因为这点,两人才一直更有共同语言?
明明离池是被人敬而远之的凶恶厉鬼,沉鱼却对他没有半分嫌弃。
着实是个好姑娘。
此时此刻,谢孤容头次反思自己此前百年人生的信条。
谢氏信奉禁欲克己,不断打磨自身剑心,以追逐剑道至高为宗族信条,娶妻生子只不过为了延续血脉。
到了谢孤容这一脉,家族尽灭,无牵无挂,于是他走得更极端,一心想追求剑道极致。
他从前以为,女色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于是漠不关心。
而现在谢孤容仍然如此认为。
只是在这句话后,跟了一句短短的后缀。
——但心里可以有沉鱼。
他也想沉鱼给他擦头发。
和他笑吟吟地说话。
亲昵地站在他身旁,做出平时绝不会做的举动。
足够愉快的心境,能够使修炼者的修炼速度更高,效果更卓越。
那何乐而不为?
或许可以将沉鱼纳入自己的道路之中。
剑修沉默地望着披上自己外袍的少女,思绪不自觉飘回了那日清晨。
女孩赤身裹着他的外袍,长发披散而下,遮住素白的身体,她惊慌地望向他这边,阳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之下,清亮的眼眸像是被惊动的美丽雌鹿。
那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兽。
想将之扑食于地,咬开她的咽喉,吮吸热血。
恍惚间,他几乎感受到来自女体身上的温度与感触,喉结上下滚了滚。
谢孤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热,还想喝水。
或许可以再脱一件衣服?
他想到何处便会说什么,于是自语道:
“镇危峰峰顶,何时这么热了。”
恰巧听到的路人:……
而月微尘同样听到这句自语。
他淡淡抬眼,瞥向自己这性情古怪的大弟子,唇角稍稍弯了弯,似是无奈好笑,又隐隐透着讥讽。
只是定睛看去时,那点尖锐感便迅速在月微尘身上消融。
他重又成为了那位清冷出尘的师尊,礼貌得体的一门之长,叫人以为,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而已。
“来了来了。”
谢孤容犹豫之际,忽得听闻前方声音骚动起来。
在众人冻得牢骚满腹之际,暗门最头部的四位长老总算姗姗来迟。
四个糟老头子无甚好说,大抵各有各的怪病,唯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之中走着的那名青年。
青年玉冠白袍,宽袍大袖行走于风雪之中,当真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偏偏他神色端庄温润,有着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而又隐隐超脱的沉静秀美。
如此卓绝风姿,叫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
来者,正是慕如镜。
他手里捧着一只净瓶,其中插着枝仍带露水的新鲜柳枝,却不知是他用什么手段带上来的。
白茫茫世间,那是唯一的一点绿意,只是瞧见,都叫人心生欢喜。
慕如镜年纪虽轻,然而走在四位长老正中,竟是被捧为贵客的姿态。
“叫诸君久等。”他歉意道,如同主人的姿态。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便迅速消弭人们对他反客为主的疑惑:“四位长老盛情邀请我为此次镇邪仪式助阵,而我却因净瓶之事,耽误了大家,慕某着实惭愧。”
“哪里哪里。”
便是再凶恶卑鄙的人,在慕如镜的面前,都说不出什么狂悖之语。
不仅是因为对方秀美端庄的美貌。
不止是因为对方周身萦绕的,令人心生仰慕尊敬的气质。
而是因为,慕如镜不仅长得美。
他还非常强。
小菩萨可不是靠笑一笑,便被请为归古剑派门外顾问的。
隐约有传言道,慕如镜亦会用剑,并且剑法绝世,只是不喜用剑而已。
“那便开始吧。”四老头之一说道。
“烦请顾问主持典仪。”
沉鱼讶然地微微睁眼。
她知道这四个老头尊重慕如镜,却没想到器重到这个程度。
祭祀可是比财务更加严肃私密的门派内务,就这么委托给了一个外人……这就是菩萨的魅力么?
慕如镜微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便是念诵主祷词,献上祭品的惯常套路,若说区别,那就是慕如镜声音实在是悦耳。
此前与慕如镜相处时,他大多不说人话,以至于沉鱼根本没有认真欣赏。
此时听他缓声念诵经文,方才品出他音色之华丽悦耳。
如同古琴细细的揉弦,每一声,都轻轻敲在人的心尖。
文的结束,该表演武的。
秀丽青年神情变得严肃,眉眼浸透肃杀冷意。
“暗门有别其他流派,镇邪祭祀,不止需要供奉先辈,更要清剿邪祟,肃清风气。”
他拍了拍手。
自有暗卫带上准备已久的魔道贡品。
肆虐一方,甚至谋取反攻正道的邪物,被单独捕捉关押后,也不过是奄奄一息的猎物。
它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镇石制作的囚笼中,发出微弱的凄鸣,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主祭者,恳求对方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