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巾把子上的潮气都吸进鼻子里,吸久了,凝结成滴的水似乎要从眼头奔涌出来。
乳娘是神人,什么都不出她所料!布暖瓮声哼哼:“你瞧中的蓝将军,他母亲同外祖母提亲了,算是好消息么?”
秀“哎哟”一声,扔了手里家伙,合十不迭参拜,颤着声喃喃念:“祖宗保佑,布家阴灵不远,给咱们娘子带了好姻缘,指了条明道儿。明天我买冥帛高钱去,祖宗辛苦,要好生犒劳犒劳。”
布暖怏怏道:“和祖宗什么相干?你别忙高兴,就算这是好消息,后面还有不好的要告诉你呢!”
秀茫然回头:“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爱上了舅舅,这个没法子出口。罢了,先搁一搁,反正她早就怀疑了,也算不上新闻。还有另一宗足以让人五雷轰顶的,她啃着下嘴唇说:“这趟遇上了周国公,他打听出了我的来历,拿这个做文章,要让
我进兰台做女官去。”
乳娘果然怔在那里,半天缓不过劲来。嘴里念叨着:“怎么成了那样…怎么回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打翻了半盆水。
布暖撑坐起来,趴在桶沿上宽慰她:“你别急,两年时间就回来了。兰台和内宫不一样,是短役,用不着耗一辈子。”
秀摇头:“好好的,周国公要把你弄进兰台去,将来就是出来了也不济。蓝将军能等得你两年么?还有阳城郡主,好姑娘再清白经不起人议论。你和那个周国公扯上关系,婆母是高贵的人,哪里容得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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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暖想容不下才好呢,她根本没打算进他蓝家门,于是懈怠道:“郡主府门第显赫,我这样的人高攀不起,索性撂手倒好。”
“混说!”乳娘有气无力地反驳,“历来男儿低娶,女儿高嫁,什么叫攀不上!我看蓝将军喜欢你,能不能让他想想办法?或是求舅爷去,千万不能做女官,谁知道周国公打的什么主意!”
她惨淡一笑:“我的把柄在人家手里捏着,倘或他在圣人面前参奏一本,届时要害了多少人?就算舅舅是二品大员,只怕也吃罪不起。”
她把脸浸在水里,听乳娘悲戚地哀鸣,脑子里密匝匝交错成无绪的网,像冬天高悬在屋顶的风化的老丝瓜,空洞,却出奇地坚硬。
屏息时间久了肺部开始钝痛,她方抬脸站起来,带着淋漓的水汽赤脚立在地上。牵过屏风上的棉布随意擦了擦,把架子上的素绿纱绫寝衣套在身上,走到镜子前慢吞吞地一对一对系绑带。
江心镜的镜面真不错,打磨得又光又亮。
她伶伶站着,冷漠地审视镜子里的人——脖颈纤长,薄薄的绿绨掩盖不住玲珑细致的腿。这是具新鲜的身体,生涩的,像一朵没有开足的花。她只是冷眼看,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许安静绽放一阵就谢了。但也许出其不意,会有令人咋舌的成就。
风吹着没有干透的脊背,水慢慢地蒸发,连带着心都冷却下来。她看着镜子里失魂落魄的乳娘,轻声道:“两年比起敬节堂里到老死,简直隔着十八重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