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江江

姜棠再次惊讶的嘴巴圈成了个o,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鬼主想要成为女人,要变性?”

*

丰都除鬼主外,其余鬼族修为皆平平,他们避过护卫,在连祈神识的探察下,一路无惊无险来到了鬼主寝宫。

途径的每一座殿堂的四壁和走廊里,几乎都可以看到诡异华美的壁画经书。

然而鬼族画风夸张怪异,大多数地方平常人看不明白。

四壁绘着壁画,宫殿里拥有无数珍宝,甚至有神秘莫测的佛像灵塔。

从大大小小的细节看来,鬼主是一个极度信佛的人。

寝宫周遭幽静,没有任何把手,连祈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带着姜棠闪身入内。

殿内四角悬着数朵的鬼焰灯,察觉到有人拜访,焰中蓝火曳曳闪烁,殿内的景象明明灭灭,似是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白纱飘扬,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像涟漪般回荡在殿内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除此之外,殿内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这是鬼主寝宫?被洗劫了?怎么什么都没有?一头雾水的姜棠眨了眨眼,她也不敢乱走,牵着连祈的手东张西望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本源珠子不在这里吗?

“往上看。”连祈掰过左顾右盼的脑袋。

顶上有什么东西?

姜棠仰头,她直视着宫顶,脑中闪过一片空白,视线在一片模糊中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宫顶上绘着的图画。

“好像是在讲述什么故事。”她思考。

上面绘了一张张脸,应当是有人物故事情节的,姜棠伸了伸脖子又眯了眯眼,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可上面却有层雾蒙着似的,看不清。

“一共八十一幅画。”连祈同款眯眼,终于找到蛛丝马迹,“有两个人经常出现在画里。”

“哦?”姜棠揉了揉眼,再看,“这两边都有树,你是说树两边的这两人吗?”

这是分隔的两幅画,一幅画里小人隐在漆黑的夜里,另一幅画里的小人跪在光里,他们身侧都有一棵巨大的树。

“嗯。”连祈点下头,指着其中一幅,“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鬼族画风实在是过于夸张艳丽,有许多地方连祈都看不明白。

姜棠看去,这一幅画是两小人共同站在参天巨树底下,一半身子笼着深黑的影,一半身子落着稀疏的光。

“他们是相遇了?”姜棠道,“之前他们都在两幅画里,一暗一明的,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在白天和黑夜。”

连祈:“在光中的这个人长得高些。”

姜棠用手隔空比划了比划:“好像是的,不过后面这两人又分裂在两幅画里,是又分开了吗?”

她猛地想到桃桃所说的,鬼主与佛子相爱的事情。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姜棠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

两人又在殿里搜查了一圈,除了画风诡谲的宫顶画卷外,别无所获。

倒是姜棠有些困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连祈的手臂蹭蹭:“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找,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你能感受到本源之力在哪儿吗?”

“就在这里。”连祈微微蹙眉。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本源之力就在这间寝宫,若要藏,可能就藏在画卷之下,他想要进一步探察画卷,可隐隐觉得不安。

先带姜棠离开。

“嗯?本源之力就在这儿?”姜棠的眼睛亮了亮,恢复了些活力东张西望,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耳边飘荡的招魂铃越发清晰,幽蓝鬼火摇曳,映衬着穹顶画卷栩栩如生,艳丽诡谲,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先走!”连祈飞快的揽过她。

飒凉的阴风拂过,寝宫的门合上,几息之间飘曳的鬼焰灯悉数尽灭,招魂铃声漾在空旷广阔的大殿。

“入阵了,画上有鬼主的力量。”连祈心下一紧,眉心拧着,紧紧将姜棠拥进怀里,“别怕。”

姜棠缓缓抬头,仰首看向一片漆黑,她隐隐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

“有你在我不怕的。”

黑暗之中,却有另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咦?不怕吗?”

声音虚无缥缈回荡在殿内,一朵朵蓝色鬼焰绽开,刺目的光令姜棠睁不开眼,穹顶的画卷压了下来,一个小人从画卷中走了出来,走进了她。

*

幼小的少女蜷缩在地,大概只有六七岁吧,身形单薄,细弱的四肢仿佛一捏就会碎了。

姜棠缓缓醒来,她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当眼睛重新适应了光,看到了面前有一棵树。

这棵树她认得,是鬼殿里被劈了的半棵菩提。

脑海里被塞了大片断断续续的画面,头痛欲裂,还未等她分辨这些画面,后背传来烈火焚烧的痛。

“丑八怪在这里在这里!快来快来!”男孩兴奋的呼喊。

姜棠回头,便见到了更多小孩从四面八方赶来,手里拈着青色鬼焰,火光将他们的面容衬得森然恐怖。

大片大片的鬼焰朝她丢来,姜棠想要反抗,可是身体动弹不得。

被困住了。

其中有个小孩似乎有些不忍了:“那么多鬼火,会不会把她烧死啊?”

“放心吧,丑八怪死不了的。”领头的男孩顿了下,“就算死了也没事,没人会怪我们的,说不定还会得到父亲大人的奖赏。”

“可他好歹也是……好歹也是……”他的声音变弱,犹犹豫豫。

“好歹也是什么?害死自己母亲的灾星吗?留着这样的鬼族在丰都,是要害了我们丰都所有鬼族吗?”领头男孩怒目一瞪。

姜棠其实并未感受到鬼焰的温度与力量,只是那男孩恶狠狠的目光透过鬼焰照来,她感到了全身的痛苦,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女孩蜷缩在焰火里哭泣,不知过了多久焰火终于消尽了。

姜棠意识到自己大抵是陷入了一个鬼族女孩的回忆,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跟着女孩的经历走一遍。

将女孩脑中记忆碎片串联,她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女孩叫做旬桃,是丰都鬼主的女儿,而方才那个带头用鬼火烧她的,正是她的亲哥哥旬湛。

她的出生似乎带着不祥,所有人都说是她克死了母亲,并且那一年的丰都发生巨变,鬼族死伤惨重。

父亲深爱母亲,是她的出生害死了母亲,于是将她弃在鬼殿偏僻一角,哥哥也是这么认为的,总是用鬼火烧她,在她全身留下疤,咒骂她。

于是旬桃也这么认为,是她害死了母亲,是她带来了不幸。

她啃着菩提树皮,蜷缩在不大的树洞里,她想,反正她生来就是个错误,没有人爱她,那就消失好了,消失了也无人在意。

在每一个不眠的深夜她都祈祷着死亡,终于在某一天,她的神明回应她了。

“不是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的,大地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你没有做错什么,是他们伤害了你。”

“错的是他们,你不应该寻死,该死的是他们。”

菩提树下,姜棠看到了个虚影,无数挥舞的棍棒砸向他,一道青焰闪过,抽打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鬼哭狼嚎的求饶声渐渐远去。

是个小和尚,年纪和旬桃差不多大吧,穿着宽大灰扑扑的百衲衣,额头上破了个洞,血迹从上往下蜿蜒。

男孩跪在地上,膝上的衣服已经磕破,露出两个血肉模糊的膝盖。

“我那么丑,你不……你不怕我吗?”女孩喃喃。

“我看清楚了,方才是你帮我了,是你帮我赶走了他们。”男孩道,“你并不丑,你并不可怕。”

“方才吗?”女孩喃喃,“方才我只不过是学着哥哥运转鬼火,我只是想吓唬他们,没有伤到他们。”

其实她也曾想过反抗,每次哥哥用鬼火烧她时,她也想让哥哥和她一样,体验烈火焚尽的痛苦。

可是她从未反抗过,任由欺辱。

“是你救了我。”男孩说,“你很厉害,你很强大。”

女孩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也是第一次听到夸奖,眼眸亮了亮:“那我以后都来救你好不好?”

男孩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以听我诵经吗?我从不敢在别人面前大声念,他们都嘲笑我的口音。”

“可以呀,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一人,你想念多大声都可以。”

“……”

幼小的女孩在漫漫的佛经中长大,竟也习会了佛法,在某一个任何人都没有防备的夜晚,在梵音佛语中,杀了她的父亲,吸走了他的功力。

之后是她的哥哥,她亲手用蓝色鬼火灼烧他的□□与灵魂,女孩在焰火中缓缓仰头,生亮的双眼燃着星光。

不过她并没有将旬湛焚尽,而是制成了傀儡。

那一晚过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辱她了。

而她,也终于可以与爱人相逢。

女孩皮肤上的疤痕随着岁月流逝而淡去,面容不再稚嫩,五官渐渐清晰了起来。

姜棠终于明白,桃桃口中那相爱的鬼主和佛子并非别人,正是她和左和光。

丰都渡劫修为的鬼主,并非那石棺中早已被杀的旬湛,而是旬桃。

三年前鬼门大开,正是他们的重逢。

生有阴阳眼的男孩自幼总被妖邪纠缠,五岁那年被父母抛弃来到了天都寺,本以为在天都寺修佛法便能安稳一生,哪知却深陷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