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喜欢怎样就怎样。
毕竟人的一辈子那么长,也就那么几年可以任性。
白天睡得多,姜颂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探头看了一眼床上另一边的顾长浥,好像是睡得挺沉的。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一点,顾长浥就出声了,“要去哪儿?”
“我睡不着,去书房写几个字。”姜颂撑着身子坐在床边,睡衣松松垮垮的,夜灯的微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镀着一层融融的光。
“正好,我也睡不着。”顾长浥起身看着他,“姜先生既然要写字,那不如我今天就来求一枚印吧。”
顾长浥说是求,口气里却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写字也是写,写印面也是写。
姜颂没跟他争,任着他跟到了书房。
从前他教过顾长浥写字,研磨润笔都是最基本的。
他在掌心铺开一张纸,顾长浥就已经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把墨研好了。
“什么内容?”姜颂打柜子里扫了一眼,挑出来一方朱砂地芙蓉冻钮,用力在手中的宣纸上压了压。
顾长浥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玉石印章的大小,“就写‘顾氏私藏’。”
“藏书章?”姜颂偏头想了一下,建议道:“会不会太直白?‘藏之长浥’或许更合适。”
“不是藏书章,但按你说的写。”大约是夜深了,顾长浥的神情松弛了许多,看姜颂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阴鸷紧绷。
“阴文阳文?”姜颂提笔蘸墨,抬头看他。
“阳文,缪篆。”顾长浥站在桌边,等着他落笔。
缪篆屈曲缠绕,是篆书当中相对易学却难写好的一种。
但对姜颂来说却不成问题。
他稍微弓着腰,因为身上吃不住力,只能微微撑住桌面。
从身后看过去,他的一张背纤薄,一双肩平直,流畅地收束成一把软腰。
好似一把吃着力的韧竹。
他身形有些过于瘦削,落笔却是极稳。
字形方正且横平竖直,流畅的走笔充盈顶格,把“长浥藏之”四个字写出了一种古朴的倜傥之意。
笔锋收住,姜颂撑着桌子直起身,不大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气韵不够,写得哆哆嗦嗦的,要不然改日我重新……”
“不用。”顾长浥打断他,“不需要重写。”
姜颂有些为难,“可是我现在,写写印面没什么问题,章子怕是刻不动。”
“印床和刻刀给我。”顾长浥很自然地向他伸手。
姜颂并不知道顾长浥会刻印,因为他没教过。
所以站在集尘垫一边,他一直在担心顾长浥把自己的手剌了。
但是顾长浥动作很利落,从渡稿到冲切一气呵成,真的很快就磨好了一方印。
“边款。”顾长浥把印章递给他。
“印是你刻的,边款你来刻就行了。”姜颂写字都没什么力气,刻边款估计更不靠谱。
“随便刻,刻成什么样算什么样。”顾长浥不由分说把印章塞进他手里。
姜颂只能硬着头皮,小小地冲上一行“姜颂刊石”。
“钤印吗?”姜颂问。
一般刻好一枚新印,都是要用连史纸钤盖印蜕,权当留个纪念。
好比当年幼童顾长浥写的那枚“颂颂画的”,姜颂也是认认真真做了印蜕的,现在还在他印集的第一页封藏。
“不用。”顾长浥的金眸中带着一些懒散,看着姜颂露在睡衣外面的那一段光洁手腕,“我要等到开印的那一天,再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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