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队长???”
“明,明清……”
云苏瞬间慌了神。
连挂在肩膀一半的外套都不脱了,伸手去摇晃了一下队长的肩膀。
明清眯着眼,没什么意识,很像是睡着了,但滚烫的气息又在脸两侧缠绕。
云苏忙手忙脚,手掌贴着明清的额头,就往下压。
温度极高,也不知道是她在外面待久了对温度错失了感觉,还是明清真的在发烧。
一个冷感传入,睡的迷迷糊糊的明清忽然就“嗯呀”了一声。
吃力睁开眼皮。
眼窝一片灼烧的疼。
“……云苏?”
明清恍惚了一下神。
有点儿迷茫。
“队长,队长!”云苏确定明清在发烧,瞬间就急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把明清的被子给她拉了拉。
明清:“怎么了……”
“你们,看完比赛啦?”
云苏:“队长你先不要说话,你发烧了!”
明清一怔。
发烧?
她伸出手,摸了下额头。
发烧的人,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具体体温。
但好像确实,鼻子很不透气。
眼皮也生疼生疼。
明清打了个寒颤。
上眼皮往上翻了翻。
噫……
的确是发烧的疼。
“……”
“云苏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
发烧对于明清而言,去年后半年几乎是常态。
她早就不大惊小怪了。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
发烧就成了大事。
明清让云苏把她手机给拿过来,想要给教练打电话。在她眼中云苏还是个孩子,家长发烧了,又怎么可能麻烦小孩去开车送她上医院?
然而没等明清说完,云苏就已经自己掏出手机,拨打了教练和冬奥会医务志愿者的电话。
对面接到电话后,听明白云苏阐明的意思。
教练组瞬间坐不住了。
志愿者部门也应声着马上就到。
在奥运会期间,运动员感冒发烧受伤都是大忌。
除了会影响比赛,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用药问题。
很多感冒药里的化学成分,在运动员药检里,属于会阳性分类。如果吃感冒药,往上申请就很麻烦,一旦阳了那就直接禁赛!很多运动员在奥运会期间感冒发烧了,只要不是把人给烧没了,要么退赛,要么硬撑着,什么都不吃,硬刚比赛。
之前明清的治疗就为了防止药检呈阳性,可谓是受尽了苦头。很多药的衰退期得提前计算,用药的量也要跟别的人不一样。
她绝对不能随便吃药!后面还有那么多场比赛!
可是感冒了不吃药,身体绝对会撑不住!云苏打完电话,就把房间壁橱柜子里储存的多余被褥都给抱了出来。她让队长平躺下,然后展平几床被子,都叠在明清身上。
把被角都给掖严实了。
明清脑袋很昏,几乎不太能思考。就看着云苏在等教练他们来的时间里,又是去洗手间放热水,又是把干净的毛巾泡进去,热透了,捞出来拧干。
“好难受啊……”小明老师忍不住喃喃道。
云苏又有点儿想哭,队长的命咋那么苦啊!她把拧干的热乎毛巾压在明清的额头上,拨弄开额前的碎刘海。
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沿着额头流进了头颅内。
那些生疼发懵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减淡了不少。
明清忽然很想很想回家。
很想,找个人,抱抱。
她极少有这种柔弱的时刻,就连腿断了那最艰苦的岁月,都是一副乐观的心态,在任何人面前展现着大姐大的精神。
教练组和医务人员赶到时,云苏正在凉着刚烧开的热水。
没办法吃药,但是喝点热水或许能祛祛寒。
屋内空调都开到了28℃。
“教练。”云苏一看到徐音,眼眶瞬间红了。
她拿着烧水壶,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明清。
明清半睡半醒,人在发烧的时候意识都是恍惚的。她感觉到额头的毛巾被人按压了一下,紧接着脸蛋上一阵凉丝丝。
很温柔的抚摸,又带着些许焦急。
“体温量了么。”徐音转过头来,问云苏。
云苏点点头。
“还差两分钟。”
徐音:“够了。”
她低头揉了一下明清的眼睛,声音放缓道,
“明清?”
明清睁了睁眼,窜起来的高烧让她有点儿看不清眼前人。
就像是当时摔断了腿,躺在担架车被送入手术室的路上。
也是有这么一双手,抚摸着她的脸。
徐教练:“体温表,可以了。”
明清脖子歪了歪,把体温计给拿了出来。
38.4℃。
徐音满脸严肃望向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明小姐后面还有比赛吗?”
徐音:“有的。”
医护人员:“还要继续比?”
徐音低头看了看明清。
听到“还要继续比”这句话。
明清瞬间睁开了眼。
眼睛底部,写满了恳求。
她要比!!!
她……能坚持!!!
教练看出了她的想法。
心底划过一阵刺痛。
愧疚感更加深了。
但还是忍住了情绪,快速思考。
“这样,今晚先降温。”徐教练说道。
医护人员想了一下,
“可是要比赛,就不能吃药。”
徐音:“能不能,先物理降温?”
医护人员:“你们考虑好,就跟我们来拿退烧贴。”
俄罗斯的小姐姐们对闷被子捂汗这传统中华大降温的方式明显不了解,可眼下似乎只有这个方法了。
教练随着医护过去拿了些退烧贴。
又问他们要了几床加厚的棉被。
小姐姐们露出奇怪的表情,指着棉被,问,
“这是做什么?”
宿舍那些被子,够明清保暖的了啊!
徐教练:“……捂汗。”
小姐姐:???
教练去拿东西的时候,其余的队友们听说了队长生病,也都悄悄赶了过来。
明清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已经充满了电。
屏保里,
还是WGH冬奥会时,500m夺冠的大合影。
明清被两床被子盖着,还是在止不住发抖。生了病却不能吃药,这真的是遭了狠罪。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忽然振动。
云苏拿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周老师】三个字。
“……”
“怎么办啊。”
她看着睡着意识模糊的队长,忧愁道。
这要是接了,周公子肯定问。
不接,周公子更是得问。
总不能,把队长摇起来吧……
正当几个人一筹莫展。
明清睡的迷迷糊糊。
忽然喊了声,
“周衡……”
“……”
“……”
“……”
徐音抱着被子,推门而入。
几个小队员像是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
徐音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也是先一愣。
半晌,她放下被子,指挥着云苏和熊林林,让她俩把被子给明清盖好。
然后接过了手机。
手机上的来电,迟迟不肯挂断。
执着地响着铃声。
徐音出去了宿舍,顺手带上了门。她接通了电话,贴在耳朵上。
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中。
“明清呢。”
……
周公子不愧是周公子。
徐教练揉了揉眉心。
事到如今,她根本瞒不了周衡。
周衡待她,真的算是客气的了。
“小明有点儿发烧。”
“吃不了药,盖厚被子和贴了退烧贴,看看能不能降降温。”
周衡对面就是国家体育局的高层领导。
运动员之间的恶意陷害,这种事情抓一个来一个狠的。
高敏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抓狂也好求饶也罢,罚款坐牢一个都不少。周衡的手段足以让她坐穿牢底。
至于领队邹颖和还有杜晓东。
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商讨此事。
按照周衡的意思,邹颖和刻意引导舆论造谣生非,也是可以坐牢的。
但是体育局还是有点儿想保人,邹颖和和高敏不同,她曾经为国争光,身上还有些特殊的人际关系。
这事儿已经整整办了两个星期。
“开除体制,并且往后都不允许再踏入政治体系。”局长一而再再而三让步。
对着周衡说道,
“周,你也得为我们体育局考虑考虑。”
“是,我知道,你是想把这三个人甚至包括徐音都给送进去,判上了十年八载。”
“徐音且不说,虽然一直都在传闻,小徐抢了丁成栋的功劳。”
“但也得承认,小徐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现在,国家找不到比她更合适带速滑队的人。她有野心,也是真心希望国家队越来越出色,现在国家队的体系基本上已经初步成型,这个节骨眼换人,势必还会再引发一场动荡。”
周公子:“重聘丁教练,不行?”
局长:“联系过,老丁不肯回来。”
周衡:“那就是你们诚意不够!”
屋内的领导们面面相觑。
周衡:“杜晓东我不管,他跟明清还有点儿情分,他的罪过让明清定夺。”
“这个邹颖和,”
“不论她有再大的能耐。”
“就一条——当时煽动舆论往明清身上压,鼓动诬陷‘明清跟教练老公有猫腻’发酵,就这一条。”
“必须判!”
总局:“这……”
中场散会的功夫,周衡想人,就给明清打了个电话。
却没想到,是徐音接的。
徐音恐惧周衡,半点儿谎话都不敢说。周衡听到明清身体不舒服,瞬间就坐不住了。
眼看下半场会即将开始。
总局还是想就着邹颖和的事情,跟周衡商量一下。周衡摆摆手,忽然说了句“我有事”。
拉起外套,匆匆就离开了。
周衡订了最近的一趟国际航班,直飞俄罗斯SQ。
挂了电话后,徐教练在门外站了会儿。
不断有别的国家队的选手陆陆续续经过。
这一层基本上都是短道速滑队运动员,各个国家跟各个国家之间都比较熟悉。
很多人都认识徐音,还有别的国家队的选手上前来跟她打招呼。徐音一一点头,面带微笑。
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自从周衡开始查当年明清被诬陷这件事后,她就明白自己这个教练的位置差不多坐到头了。
因为当初她的确是刻意推迟了对明清江北打架事件不在场的澄清。
并且在澄清过后,看着舆论歪曲了方向,刻意没去再发声明。
每一个人都走了那么小小一步,都以为不会掀起多么大的浪花。
可无数个浪花聚集在一起,就是最终形成了海啸。
铺天盖地,毁天灭地。
差点儿毁了一个天才选手的一切光环。
但她其实还是想,再继续做下去。
在总教练这个位置上,继续带着国家队,往前冲。
过去有过不好的打法,有过急功近利伤害过一些运动员的天赋。
然而总归还是希望国家越来越好,希望国家队越来越优秀。
那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是真的,本心向国!
徐音叹了口气,转身,拉开门,进了屋。
“明清怎么样?”她把手机放回到床头。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明队长。
云苏摇摇头。
“还是三十八度多……”
“这怎么办啊,明天的比赛……”
徐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退下来,出汗了吗?”
邓欣:“没。”
徐音摸摸明清的额头,
“等出出汗,应该就会好很多。”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云苏抱着枕头,焦虑地看着队长。
灯光忽闪忽闪。
“邓欣。”徐音忽然开口。
邓欣:“嗯?”
徐音:“你明天只有3000预赛对吧?”
邓欣点了点头,
“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