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芝:“你敬我?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高亚男:“少废话,喝不喝?”
金灵芝:“谁说不喝了?我怕一杯酒吗?笑话!”
两只颤颤悠悠的酒杯□□了一下。
源非朝眸中流淌出暖意,给她们两位满上,声音有一种古琴般的悠扬,他说:“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你再怎么努力能搬动的只是些碎石头而已,山依旧矗立在那里。即便你今日赢了,别人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你改变不了的,最后受到伤害的也只是你,那些随便指手画脚的人什么损失都没有,这样值得吗?”
金灵芝若是醒着,说不定会大声叫喊两句我就乐意,回家以后越想越气,用那个涉世未深所以不太灵活的脑筋想出更好的观点,譬如你不搬我不搬,光看着,山什么时候能移走?
但她现下醉了,只知道身边有个人老学究似的长篇大论,要不是他声音好听,她那大嗓门老早就嚷嚷着打断他了。
“什么大山不大山的?难道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源非朝轻声反问:“当没听见又如何呢?这种庸人多得是,不去理会就好了。”
“不理会?不理会……你说得真轻巧。”金灵芝嘴里喃喃两句,身体忽然往下倒,源非朝眼疾手快地扶住,让这位昏睡过去的火凤凰趴在桌上。
楚留香拿杯热茶送到源非朝手里,“看来是醉了。”
源非朝喝茶润润嗓子,“放了点醒酒的药,药效发作了。”
楚留香:“……”
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呢。
“你随身带着这种药?”他问道。
“前天去药铺配的。”
那是他们遇到的第二天,之前高亚男喝醉了,所以他配了点药备着,真是用心,楚留香都有点羡慕高亚男了。
就在楚留香感叹的功夫,明里暗里又被夹枪带棍贬低一番的胡铁花拦住了源非朝的去路,他这个人说醉能醉,说醒也可以立刻醒,武功试不出来,换酒后吐真言也不错。
想到这,便要装着发酒疯的样子拉着源非朝不让他走,“你放倒跟我拼酒的人,不行,你要赔我一个。”
楚留香登时觉得不好,源非朝提到自己的酒鬼父亲,料想小胡这样与他讨厌的样子应该别无二致。
可是源非朝没有表露出厌烦,隔开胡铁花的动作都很礼貌,“我不会喝酒,不是胡大侠的对手。”
“我难道天生会喝酒?你看,我都让了你这么多坛,年轻人这点胆气都没有?”
源非朝没有看胡铁花,他正在搀扶睡过去的高亚男,动作有多温柔,嘴里的话就有多不客气,“我不会喝,胡大侠非要用自己的长处比我的短处吗?这个做人的格调可不高啊。”
胡铁花:“……”
简单一句话堵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楚留香目送他抱着高亚男离开,看向同样要带金灵芝走的原随云,送了他们一程,一直送到门口,原家的仆人把金灵芝送上马车,眼看要走了,楚留香说道:“金姑娘与小胡拼酒,算得上尽兴而归,不知道原公子心中的疑惑有没有解开?”
这是试探。
楚留香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答。
原随云勾唇一笑,略显苦涩,“不怕香帅笑话,我的疑惑反而愈来愈深了。”
楚留香挑了下眉,没想到这位外表温和,内在孤傲的少年会以弱示人。
马车出了洛阳城,停在偌大的山庄外,下人先把人事不省的金灵芝搀扶下来,原随云在马车上多坐了会,等他们进了门,他下来,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虽然目盲,但他的行动比正常人都要顺畅,他先是拆开一封信,指腹缓慢抚摸过一列字,停了停,把信扔到一边,以手支额,吐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修长有力的手摸到用罩子罩得严严实实的笼子,小心翼翼地揭开,光线照进去的瞬间,里面传来阵阵活泼的鸟鸣,叫声清脆,宛若莺啼。
小巧玲珑的画眉鸟熟练地跳到原随云洁白的掌心,他的手指收拢,摩挲画眉柔软的羽毛和温热的身体,听到它婉转的歌声便觉得舒心。
手底下的人安排过几出歌舞想讨他开心,到头来,都没有这只可爱的鸟儿来得管用。
原随云空洞的眼神朝着这只鸟,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多久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手掌微倾,站不稳的画眉鸟扑腾下翅膀,自动跳进笼中。
他重新罩上笼子,挂上一如既往的笑容:“香帅要来,我自当扫榻相迎,何必做那梁上君子?快请下来。”
一抹月白色悄然而至,带来浓郁的郁金香气味,楚留香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笑道:“在下有事相询,又不想太多人知晓,不得已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原随云微笑:“香帅言重了,请坐。不知是何要事?”
“据我所知枯梅大师择徒没有饮雨大师那般严苛,她老人家执掌华山的三十年来,门墙内有弟子二十一。无争山庄与华山一向关系亲近,原公子每年都会去华山小住,不知道是否认识许暮?”
原随云:“自然认识,不过香帅想要从我这打听她的事,恐怕错了主意。”
楚留香笑了笑:“原公子莫要误会,我不会问女儿家的私事,我只好奇一件事。”
“何事?”
“她若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改名易姓是少不了的,那么她会对外宣称自己姓什么?”
原随云向来八风不动的表情略微动容,虽然转瞬即逝,但是楚留香何等人也,那一双眼睛什么猫腻看不出来?他不由得想起最初闯荡江湖时,他、小胡、老姬头碰头取假名字的场景,为了不让人联想到他们的上一辈,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意义,叫着顺口而已。
但是她这种情况……原姓少见,一个女人出门在外用了一个男人的姓氏,意味着什么实在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用多说。他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原公子看似并不知情。”
原随云轻轻一笑,不解地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饶是心中已有九成把握的楚留香都没料到原随云会这么说,很快他回过神来,看来源非朝不变回许暮,原随云是不会松口的。
既然如此,原随云今日不该陪金灵芝过来,直接让他锁定了二者之间的关系,以后不知道如何被佳人埋怨呢。
楚留香证实过后告辞离开,而原随云想的跟楚留香差不多。另外,他起初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的确很开心,但是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楚留香所想的那层意思不是她的真正用意。
从原随云所住的山庄出来,楚留香神清气爽地往洛阳城走,他这个人的好奇心最重,喜欢谜团,也喜欢解开谜团。解开了‘他是谁’,下一步自然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杀小胡?不像;撮合他们?也不像;拆散他们?这倒有可能。她该不会真的想用男人的身份勾搭高亚男吧?玩砸了没法收场啊。
阵阵喧哗声打断他的思绪,楚留香飞身赶往声源,是一队镖车碰上山贼劫道,箱子上有饶州陈氏的标记,他脑筋转得快,瞬间想到几年前自己受高亚男所托给她嫁人的师妹送礼物,就是饶州陈家——当地有名的粮商。
下一秒他看到了背对自己、盘上发髻做妇人装扮的身影,三尺青锋所到之处尽是血光,那份利落果决真不愧是铁仙姑枯梅师太的二十一弟子之一。
“你在做什么呀?手里的家伙是用来拍人的吗?你这把剑哪里比得上君子剑了?要不你还是换回来吧。”
就这么一句话,完成了飒爽女侠到操心老妈子的蜕变,只见她一个箭步冲到白衣女子身边,三两剑砍死被剑身拍得五迷三道的山贼。
“我没杀过人,我不会杀人啊师姐。”
“杀人还用学吗?你这样的师父怎么把你放下来的?”
这两位不到一炷香就稳住了局面,不用他现身,他本是这么想的,看到白衣女子容貌的那一刹那,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楚留香?”郑恩蕊惊讶地叫出声。
“郑夫人还认得我。”楚留香答道。
“你怎么会在这?”郑恩蕊察觉到楚留香的目光,往左迈一步试图挡住她美貌的小师妹,可惜身高不允许。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了,“路过而已,郑夫人亲自出来运粮入城,真是辛苦。”
郑恩蕊往洛阳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听说大师姐在洛阳,我想去看看,顺便看顾一下粮车。”
说话间,白衣女子偶尔对上楚留香的目光,明眸皓齿,瑰姿艳逸,皮相之美足以艳压群芳,更何况不是那木头美人,眸若秋水,灵动含笑。
然而郑恩蕊防备楚留香的风流名声,不开口介绍她,她面上笑吟吟的,也不开口搭话,外热内冷的模样跟那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留香见她去帮人收拾货车了,目光微垂,视线投向郑恩蕊:“郑夫人这是打哪来?”
郑恩蕊熟练指挥下人,听到他不问小师妹,警觉性不高,问题本身让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饶州家中。”
“饶州过来不路过华山,不知道郑夫人在哪遇到了令师妹?”
“前面大车店……嗯?你问这做什么?”
楚留香已经没工夫管这些,一夜没休息的大脑现在终于造起反来,细微又不能忽视的痛像是有针往里面钻。
大车店是距离洛阳最近的驿站,用脚走起码要一个时辰往上,路上看管这几大辆货车,脚程慢点差不多是两个时辰,而那个时候楚留香在下棋。
跟源非朝。
同一时间郑恩蕊与小师妹相遇,两人相伴往洛阳来,目的全是高亚男。
想通这一点,楚留香更头疼了。
他说出高亚男暂时住他那,郑恩蕊不是很意外,楚留香记得这位跟高亚男一样是直肠子,心思不深,藏不住话,稍微用点话术就能搞定,正要开口,见白衣女子目光一转,极为和善地注视着他。
楚留香:“……”
算了算了,不当着人师妹的面欺负师姐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源非朝还在不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