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守仁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上心的道理?也暗暗埋怨老娘不懂事,因而不想过去看她。
可气过之后,日子照样还得过。
王淑芬心软,瞧丈夫闷不吭声地两头受夹板气,主动低头去灶上重新把待客的好菜好饭热了热,叫丈夫给婆婆送去,顺便劝劝婆婆多心疼心疼孙子,别再作妖了。
花守仁不情不愿地端了迟来的热饭送去西厢房,这才发现老娘已经摔在地上不会动了。
请医问药把人救回来,花老太彻底瘫痪在炕上,恨毒了不孝顺的儿子儿媳,就连往常还算疼爱的大孙子也给记恨上了。
花守仁两口子心虚,任劳任怨地伺候起花老太。可他们同时也为人父母,疼儿子的心并不曾少一点。
眼瞅着花老太越作越凶,家里头没个安生,儿子对象更是不见影子,花守仁两口子一合计,干脆提前给儿子建新房,把儿子分出去单过。
这一招确实有效,四里八乡说媒的也肯上门了。
可花大海却又犯了倔。
他觉得这些人家虽说是心疼闺女,但明摆着是不待见婆家长辈,现在不肯帮忙照顾奶奶,将来也未必会对他爹妈有多少孝心。
他爹妈养活他这么大,他以后肯定要养他们的老,哪能找个不孝顺的搅家精来添堵?
花大海钻了牛角尖拒绝相亲,可愁坏了花守仁两口子,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他自己个儿领来家个媳妇,就是下乡来的知青江娇。
江娇心眼多,会来事,把个花大海给迷得死心塌地的。
花守仁夫妻俩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可看儿子面上,还是应下这门亲事。
好在江娇还愿意做表面功夫,从不当面顶撞公婆,又给花家生了个大胖丫头,把老两口爱的不行,花守仁夫妻俩便也渐渐放下芥蒂,真正拿江娇当一家人来处。
江娇生完孩子月子没坐好,身上落下病根儿,这些年养在家里没下过田。
好在花甲人口少,俩壮劳力足够挣出一家人的口粮,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直到又出了恢复高考这码事。
老两口主意硬,不同意江娇去考。
江娇态度也刚得很,非得去考,连离婚的话都放出来了,人也搬到外头去住,连孩子都不看了。
乡下人几乎没有离婚的,何况是女方闹着要走,那男方得多窝囊,以后别想再找个好的了。
老两口的想法很朴素,就是不肯放人,想着等打消了江娇的主意,慢慢叫她收心,继续守着儿子孙女过日子。
花大海原本跟江娇有感情,舍不得媳妇,可他更疼孩子。
要是他也不护着闺女,叫闺女咋活?父母是孩子的天,闺女的天塌一半了,他得给撑着!
花大海抱着白菜进门,抢过爹肩头的扁担,帮忙挑水。
“爹,福妮昨天想吃包子,我挖了两颗白菜,回头再上供销社割两斤肉,咱给孩子包包子吃吧?”
花守仁也不跟儿子抢活干,蹲在菜地边上吧嗒吧嗒抽烟袋,看鸡满地乱跑啄石头子,瓮声瓮气说:
“家里白面不多了,发出来只够包给孩子吃,你别想着往知青点送。”
花大海把水倒进水缸,坐下烧火,扬声说:
“那我再去供销社买点白面,包了咱全家一起吃,不送人。”
花守仁听着话音儿不对,扭头看儿子一眼问:
“咋了,跟江娇置气呢?”
花大海拉动风匣,往灶膛里添把柴禾,若无其事答:
“没啥,想开了,不想跟她过了。”
外头花守仁不同意了:
“胡闹!你上下牙一磕说得轻巧,想过孩子没有?福妮才八岁,哪能没亲妈!”
花大海表情倔强,眼底满是红丝:
“就江娇这样的,有妈不如没妈,我也是为孩子好。爹,我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江娇既然不想过了,那我就跟她离,孩子跟我过也一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