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饼干有些干,花秾下地倒水。

隐约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她放轻脚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窗户缝。

清新的夜风透进来,令她精神一震,说话声也愈发清晰。

“……爹,我真劝了,可江娇这回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啥都要去考大学,还说要咱家非拦着她不许进步,就要去县里头告我,还要跟我离婚,一拍两散。

我是好赖话全都说遍了,可她愣是油盐不进。我能咋办?孩子不能没妈,要不你就松松口,叫她去大队报名考试算了。”

花大海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在寂静的夜里长长叹息。

“没出息!这么点儿事就叫人家给把住了?你要敢松口退一步,她就敢蹬鼻子上脸。真要为了孩子好,就不能放她走。上大学一去三四年,抛家舍业的,她还能记着你是谁?等毕业了再包分配进城里当工人,你一个农村户口的庄稼汉子还能跟过去咋的?不得分开一辈子?那跟离婚有啥两样!”

花守仁恨铁不成钢,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

“除非,你也跟着去考,考上了俩人一起去外地上大学,毕业一起进工厂做工看着她。你行吗?”

初中没念完就辍学的花大海没话了,念书他是真不行。

花守仁也不乐意揭儿子的短,跟着沉默下去。

花秾轻轻合上窗户,回头望一眼病房里睡得死沉的众人,想了想,放轻脚步开门溜出去。

家丑不外扬,尤其病房里还有个喜欢嚼舌根的碎嘴大娘,不得不防。

卫生院一水的平房,开门出去就是院子,四周种着雪松冬青月季这些个耐寒花木。

花家父子就蹲在窗户底下说话抽烟,顺带听着点病房里头的动静,生怕孩子半夜不舒服又发起烧。

花秾辨认了下方向,悄悄靠过去。

夜深霜白,月色再明亮也有限,拉长的各种影子犹如鬼魅,随风晃动。

花秾心下犯起嘀咕,脚步不自觉加快。

她曾经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自打穿越过来后,她就自发更正为,有需要时还是可以迷信一下的。

成功靠近目标,花秾隔着一米外停下,屏息凝神听墙角。

花守仁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闷声问道:

“叫你回家问问你媳妇信的事你问了没,到底为啥打的孩子,你心里头得有数。”

花大海瓮声瓮气答:

“爹,这事不都说过了么,确实是福妮做得不对。不经人允许私自拆看别人的信不道德,这是江娇的隐私。她教孩子是对的,就是下手重了点,可那不是情绪上头没控制住么,你还真记恨上了?别是把那个于老婆子乱嚼舌根的话当真了吧?

爹,江娇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以她的人才,当初那么多人追求她,她何必嫁给我?”

花守仁听见儿子老调重弹就火大:

“因为你耳根子软!因为你把她当祖宗供着不用干活还能吃饱饭!因为她当初被革委会那几个坏小子惦记想找挡箭牌!因为你蠢!”

察觉到自己嗓门有些高了,花守仁重重抽口烟,压下火气,苦口婆心地劝儿子:

“现在不是当初了。江娇她能考大学,能回城能进厂能自己个儿挣工资,想再找一个不是啥难事;而你和孩子,就是她上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不踹你们踹谁?人心隔肚皮,多长个心眼吧傻小子。”

一阵难堪的静寂后,花大海弱弱道:

“不能吧?江娇她,她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爹你就是对她存了成见,总爱把她往坏处想。江娇就只是想念书,她是知识分子,想上进是好事。”

花守仁含怒冷哼:

“榆木疙瘩死心眼!你老子还能害你?她江娇那么会弄表面的人,这回连贤妻良母都不装了,一门心思跟你闹,你还替她说话?脑子进水了你!

我也懒得跟你多说,说多了你也听不进去。看着吧,等福妮病好出院回家,还有的是幺蛾子闹,你再向着她说话都没用!”

花守仁邦邦磕两下烟袋锅,火星子飞溅,他猛地站起,懒得跟儿子掰扯。

花秾见势不妙,加重脚步走过来。

“福妮?你咋醒了,起夜上厕所啊?给你手电,照着点亮。”

花守仁父子俩迎面撞见她,果然没起疑心,把手电塞她手里,安静等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