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后靠上爷爷塞来的枕头,花秾舒坦地靠坐床头,转动眼珠扫一圈病房,对上临床病友及其亲友或和善或八卦的目光。
花秾抿抿嘴,缓缓放开鼻息,任由病房里混杂着消毒水味、饭菜味、臭脚丫子味的污浊气息侵袭鼻腔。
古人云,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具与其化矣。花秾相信自己生而为人的强大适应力。
大夫很快过来,望闻问切一番过后,笑眯眯说:
“恢复得不错,烧也退了。再输两天消炎药,观察观察后续还会不会有反复发烧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就可以出院了。”
花家父子齐齐松口气,喜上眉梢地连声谢大夫。
花秾鹦鹉学舌地也谢了一声。
老大夫瞧着病床上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再看看边上五大三粗的俩男家属,也没问孩子妈妈怎么没在。
乡卫生院屁大点的地方,谁家里有点啥情况,不出一刻钟,早传得人尽皆知了,何苦揭人家伤疤。
“小孩子肠胃弱,先吃两天清淡的养养肠胃,别急着吃好的补充营养。”
老大夫担心男人家粗心,费心多嘱咐两句,又得来一连声的感谢。
花家父子拜托病友家属帮忙照看一眼孩子,俩人亲热又恭敬地将老大夫送出门,一路陪着往办公室去,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询问病情护理相关事宜,老大夫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病房里只留下个花秾,正伤脑筋地琢磨着怎么从旁人嘴里套话,她总不好装失忆吧,这也不对症啊。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呢,旁边大娘拿了俩苹果过来,一屁股坐在病床边上,自来熟地套起她的话来。
“你叫福妮是吧?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有福气。来吃苹果,自家种的大国光,酸甜的,开胃。
那啥,你妈把你打成那样,你记恨她不?我跟你说,你那个妈可真不像话,孩子病了发高烧住院,她只露一面就走了,水都没喂一口,她真是你亲妈?这样式儿的可少见。”
大娘撇嘴,更凑近些,一股不好闻的口臭味直逼而来。
“你到底因为什么挨的打?我仿佛听着像是你偷看你妈的信?什么信这么要紧,连亲闺女偷看一眼都能下死手揍?别是跟其他野男人勾勾缠缠的情信吧?她是不是跟人约好了要私奔?瞧她那个妖里妖气的模样就不像是个安分的,怕是老早就你跟人偷上了吧?
哎,该不会你也不是你这个爹的种吧?哎哟!”
啪嗒一声,一只黄鞋跌在地上。
老大娘捂住抽疼的腮帮子,回头就要发作,对上花大海要吃人的可怕眼神,一下子蔫了,悻悻抓起那俩苹果扭头就走,嘴里不解气地小声咒骂:
“打女人的汉子最不是个东西!活该你当活王八被娘们踹,呸!”
“你闭嘴!再乱嚼舌根子当心老子还打你!”
花大海扬了扬拳头,面目狰狞地沉声威胁,手背上青筋凸起。
一转头对上闺女明亮又平静的目光,他立马狼狈地低下头,讷讷分辩:
“别听她乱嚼舌头,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你妈她,她只是忙着准备考试,所以没空来看你,这不有我跟你爷陪着你么。你想想,要是你妈真考上了大学,那你可就是大学生的闺女了,多光荣!”
花秾捂住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长长吸口气,不忍心看眼前七尺高的汉子费劲巴拉编造借口,乖乖点头,细声细气说:
“我有爷爷和爹就够了。”
花大海心头一酸,强忍着不在闺女面前露出行迹,没话找话地哄闺女开心。
花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飞快瞥了旁边撇嘴斜眼说她家小话的大娘一眼,心悬在半空虚得很。
前身小姑娘仅仅因为偷看了亲妈的信就挨一顿毒打,连小命都丢了?
什么信这样要紧,这个妈不会是个行走的五十万吧?这可要了亲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