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歪了歪头,一只胳膊伸进床底,摸索了许久,掏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黎初月满头问号。
黎雅则兴冲冲地打开纸箱,随即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黎初月低头一看,箱中竟然是一盒草莓,绝大多数颗果肉已经开始腐烂。
黎雅捧起整盒草莓:“前天下午我们疗养院发了草莓,可香可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草莓塞进了黎初月怀里:“我家囡囡最爱吃草莓了,我都给你留着呢!”
而后,黎雅还不忘附到黎初月耳边,悄声道:“嘘!你可千万别让方护士知道!”
黎初月看着手里那一盒已经开始长起白毛的草莓,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搀扶着黎雅回到了床上,突然间心底泛起一阵莫名地酸楚。
妈妈的这个病,自从黎初月记事起就有,印象中一直时好时坏。
不发病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但一旦发病,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黎初月从出生开始,就跟妈妈、外婆生活在苏州,三个人相依为命。
在她的记忆中,反倒一直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听外婆说,母亲之所以会时常假想自己拍电影、得影后,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在电影制片厂工作。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黎雅的精神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黎初月并不完全清楚。
后来外婆年事渐高,担心黎雅没办法一个人照顾年幼的外孙女,便在黎初月十岁的时候,把她送进了苏州本地的戏校。
在黎初月外婆看来,唱昆曲儿好歹算是门手艺,将来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黎初月戏校中专毕业后,赶上那一年首都艺术学院扩招。
她误打误撞地考了进来,索性就卖掉了苏州老家的房子,把母亲一起接到北京,方便日常照料。
这些年来,黎初月也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只是外婆直至弥留之际也不肯多说一句,而母亲恰好又失去了怀孕的那一段记忆。
久而久之,黎初月便也不再纠结,只想着过好当下。
这样的身世背景,其实让黎初月的性格有些复杂,即便内心柔软易碎,外表也会时刻假装坚强......
正当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刚刚折腾累了的黎雅,已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
黎初月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呼吸渐渐地平稳均匀方才起身。
黎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如今已年逾四旬,尽管久病缠身,依旧风韵犹存。
黎初月又去找方护士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疗养院。
其实母亲这个情况,黎初月没有一天能够放心。
黎雅患病已经二十余年,医学上很难治愈,黎初月能做的也微乎其微。
虽说两人现在的生活开销,可以靠卖房子的钱维持一阵子。
但黎初月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只能拼命地去赚钱,为母亲提供更舒适的生活环境。
黎初月坐上出租车,又绕了大半个北京城回到了学校。
明天就是昆曲系的汇报演出了,为了保持好的状态,回到宿舍后,黎初月洗过澡就躺下了。
然而她辗转反侧,过了十二点依旧难以入眠,整个人毫无困意。
或许是因为对于明天的舞台,心中还有一丝丝的紧张和兴奋。
也或许,是因为对某个人有些隐隐的期待。
这段时间薄骁闻音讯全无,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在她的世界一样。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天他们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曾答应过她要来看她的演出。
这个人消失了这么久,难不成他真的交了女朋友?
黎初月身上的被子盖了又掀开、掀了又盖。犹豫许久,她伸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
按亮屏幕,荧荧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她从通讯录中翻出了他的名字,想着要不要干脆发个信息,委婉地提醒他一下。
但转念之间,黎初月便又放弃了,叹口气把手机塞回枕下。
明天的演出,她多希望他能来,又希望他是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