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这一次,他绝对是真的没想要故意刺激卫留夷和那个侍卫。

但是他还是余光看到了,那两个人想要刀死他的酸黄瓜眼神。

嚯。

……

隔日清早。

慕广寒带了五万人出城攻打府清,剩下五万人,他留给了镇守秀城的李钩铃。

本来想让卫留夷也留下,但卫留夷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一定要陪在他身边与他共进退。

对此,邵霄凌大大翻了个白眼:“刀箭无眼,只怕乌恒侯在府清有什么闪失,我洛州可担当不起,不如还是待在秀城静候佳音吧?”

卫留夷:“我剑术比你好得多,既能自保,也能护着他。”

“倒是你,早年夜夜笙歌早就还回去给师父了的那一套花拳绣腿,可别有什么闪失,弄得洛州无主。”

慕广寒:“……”

他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人废话,只问李钩铃:“阿铃将军,你一个人行么?”

李钩铃正色道:“城在人在,绝不负城主所托!”

队伍出城门,浩浩荡荡而去。眼前平原之上,长河从大地尽头蜿蜒而去。李钩铃一身红衣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军队背影,直直远去不见。

“阿铃愿月华城主旗开得胜,一举拿下府清。”

随即,她下城楼,准备各种城防。

秀城乃是洛州咽喉之地,月华城主肯让她一个乌恒将军来守,还给了她五万洛州大军,这是多么大的信任与殊荣!李钩铃心潮澎湃。

她谨记慕广寒走时,在她耳边偷偷叮嘱。西凉倘若南下,可能去增援府清,亦有可能来袭秀城。她的肩上此刻有千钧责任。

必不辱使命,城防绝不会有任何疏漏!

之后一日,秀城之内一切井井有条。

唯一让李钩铃有些烦心的,是慕广寒留下辅佐她的那个洛州副将。

叫沈策,之前是钱奎的副将。

月华城主留人给她本意是帮她,毕竟此刻她麾下除了自己的五千骁骑营,就全是洛州兵了。洛州人突然被分到一个乌恒将领,大家彼此不熟,肯定是要有人从中斡旋。

李钩铃承认沈策的才华,此人什么爱都记小本本,地形图信手拈来,做事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可是他的一些言论却着实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策此人,明明看着是个老实人。

让人过目就忘的样貌,内敛至极的气质,不显山不漏水,却时不时的语出惊人。

他会在陪她巡视城墙时,突然冒出一句:“以李将军之才,倘若一生留在乌恒籍籍无名岂不可惜。想来只有改投月华城主麾下,才可日月生辉、大放异彩。”

更会在挨家挨户排查时,突然在她耳边低声道:“乱世之中,良禽择木而栖。若是择错,仅仅荒废一生也就罢了,只怕被拖累得死不瞑目,可惜了将军一身武艺抱负。”

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时,李钩铃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第二次,她反驳了他,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第三次,李钩铃直接下令让他闭嘴。

“你好歹,也是洛州将领。”洛州将领越俎代庖,替月华城主劝乌恒将军改投门庭,也真是够了。

沈策只是笑吟吟。

李钩铃让他闭嘴,他就闭着嘴腹语小小声:“我以为,整个南越将来,有朝一日必都是月华城主的。李将军以为呢?”

“我以为,”李钩铃直接暴力捏住他的嘴,恶狠狠道,“你也就好在是个洛州墙头草,若是我乌恒军中之人,我早一刀砍了你。”

“李将军话说早了,”沈策被捏成鸭子嘴,依旧努力发出声音,“乌恒洛州合二为一指日可待,到时在下还是有机会……再做李将军副将的。”

“到时,希望手下留情,沈策提前谢过不砍之恩。”

李钩铃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沈策的办事能力真的很强,她交代的任务桩桩件件都能办妥。多好的副将,可惜长了张嘴。

李钩铃并不觉得此人是慕广寒特意派到他身边的说客。

毕竟游说水平实在不高,可比月华城主亲自来蛊的一句“阿铃,今天打得开心吗”差远了。

但,反而一切如若是此人自己心意,才更值得警惕。

李钩铃总觉得洛南栀回来后,得赶紧整整洛州军心。

否则,只怕再过两个月,整个洛州军民都要忘了洛州还有个少主,全被蛊成月华城主的人了。

等等。

说起来,她自己的骁骑营,当年在乌恒三次保家卫国时,也都是月华城主带过的。

半个月前,她想带些人驰援洛州,本想着山高路远会有人不情愿,没想到全员主动愿意追随。

“……”

也就是月华城主自己无心。

他若有心,那还得了。

李钩铃又发了一会儿呆,抬起眼来,秀城城楼正上方三层檐顶的建筑,残破的琉璃瓦顶熠熠夺目,晴空之下,檐角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是真的无心吗?

……

两日之后。

府清城旁的环山之上,慕广寒、钱奎等将领,以及卫留夷、楚丹樨,一同看着城外突然出现的大量黑压压的西凉营寨。

慕广寒:“………………”

什么时候他也变成乌鸦嘴了?

来的路上,他才跟钱奎他们说过,燕止这人一向喜欢轻兵奇袭。所带於菟营精锐一般只有几千人。但这几千人却并非一般,个个武艺精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又机动灵活往来无踪,可当数万人大军看待。

慕广寒本来还想说,等以后,洛州也要组建一支这样的精锐。

可如今,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眼前赫然西凉二十万大军,乌泱泱扎营在府清城外。钱奎等将领的脸色,都刷地白了一圈后,继而黑透了。

西凉大军在此驻扎,他们区区五万人,就别做什么装神弄鬼攻打府清城的梦了。

更糟糕的是,西凉驻营之地还好死不死,正堵实了他们撤回安城的唯一通路。

进已不能攻。

退的话,秀城又已是孤城。

这可真就是让人两眼一黑的程度。

“城主……”

“城主,我们,怎么办?”

慕广寒也想知道怎么办。

是,他知道燕止想弄死他,可他万万没想到燕止这么想弄死他。竟不顾仪州残部反扑,两天收拾了二十万大军南下,不给他一点活路?

可以。

当然可以这么干。

只是没必要。

多大仇?

要知道燕止打仪州才只带了两万人!撒了欢的野狗一样短短几日把整个仪州打了下来,也就只带了两万人而已!

事到如今,慕广寒也只能死撑着嘴硬:“很奇怪,这不太像西凉王一贯风格。”

不想还真被他蒙对了。

派探子偷偷去转了一圈,回来报,是二十万西凉大军没错,但却是“雁”字旗。

“西凉大世子雁弘。”

慕广寒大大松一口气,虚惊一场。

此代西凉王燕止实在是能征善战、名声在外,弄得很多人都误以为西凉王室就姓燕。但其实不然,西凉王室真正姓“雁”,而如今的这位燕王,其实只是上一任西凉王的义子。

真正有西凉王室血缘的,只有大世子雁弘与二世子雁真。

之所以让义子继位,听闻是前代西凉王笃信的算命先生说,要先立一个“替死鬼”,替他儿子承应了短命诅咒,将来他的亲儿子接位才能长命百岁。

但眼下那些都不重要。

慕广寒只庆幸,这二十万来将领不是燕止。

虽都是二十万人,不同人带领,强度完全不同。

邵明月:“可毕竟也是咱们的四倍。加上五万府清拓跋部,是咱们的……五倍。”

五倍,直接拉去秀城,李钩铃城防都守不住了。

慕广寒拍了他一下:“书学死了。虽说有平原之上一倍半碾压的道理。还记得兵书上说,以一击十莫善于阨;以十击百莫善于险;以千击万莫善于阻?”

以少胜多是不常见,但不是没有。

“师父的意思,利用地利?”

慕广寒:“熟悉地形,是其中一项选择,还有其他……”

邵明月:“师父,那如果燕王南下,接管了这二十万大军,我们要怎么办?”

慕广寒:“……”

怎么办,那就只能投了吧。

真那样,月华城主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在将领水平相当、不会轻易中计的情况下,人数五倍碾压,换成神仙也盘不活。

如果燕止接管这二十万大军,慕广寒真的觉得,以他近来跟二世祖还有小小少主的交情,还是劝他们赶紧投降算了,好歹能保一条命。

不用打,没法打。

“好在,他们这异姓‘兄弟’,彼此猜忌,感情并不合。”

雁弘南下,甚至都未必告知了燕止行踪,更一定不会愿意轻易把兵权给燕止。

但,万一燕止硬抢呢?

慕广寒太阳穴突突跳,如今西凉二十万加东泽五万,加一个即将到来的燕止,和燕止所向披靡的於菟营。

而他,五万守军,五万在外,都只是训练有素的普通人。

能赢吗?

怎么赢?

这一刻,真是连骂人都不想骂了。

……

……

仪州。

最后的顽抗军已被困在孤城,或破或降,指日可待。

燕止已经返回了仪州州府千郡城,此地前几日战火破坏并不严重,老百姓日子还要过,如今城内做生意的小贩们已经陆续重新出来了。

燕止此刻,人正在樱祖那装潢华丽的旧府邸里,一边坐在凉亭赏玩锦鲤,一边慢条斯理地舔手指、吃茶点。

仪州靠近江南,豆沙糕做得比西凉细腻了许多,好吃。

只是比洛州的,还是差了点味儿。

赵红药这几天不打仗就没画猫脸,一张面孔不施粉黛仍旧艳丽绝伦。她闯进来,皱眉看着燕止:“你一大清早吃个饭,头都不梳,戒指倒是戴得整齐?”

西凉王挑了挑眉。

他也就不过只戴了三枚戒指而已,这都要被嫌弃?

赵红药:“雁弘突然带二十万大军南下去了府清,也不知谁给他出的馊主意,更不知想干嘛。”

“他,我不关心。”燕止喝了口茶,“想来他同我南下想取之物,也并不一致。”

雁弘多半是看上了洛州城池。

而他暂不要洛州,就只要月华城主。

“而且,想要活的。”

虽然万一一不小心弄死了也没办法。但还是希望能捉到活的,活得才更有趣,活的才更好。

赵红药:“那就活捉呗,你若肯认真下功夫,还不是探囊取物?”

燕止:“……”

见他脸上那一副“你在想什么”的质疑,赵红药好胜心顿起:“要不然我们比比看?”

她说着一把拿过地图:“你先说,觉得会在哪里堵到他?府清,还是秀城?”

燕止:“红药,小瞧月华城主,那代价……定会让你一生铭记。”

赵红药不信那个邪,拔出家传的宝石腰刀摁在桌上。

“赌注在这!我必活捉他,说定了。”

燕止亦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出什么等价的好物,只摸出一包杏子糖。

赵红药:“这是什么?你平日也不吃糖啊?”

燕止是不吃糖。

然而谁让昨晚路过街市,就莫名看上了这个,总觉得这玩意儿像是诱捕月华城主的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