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脸色大变,冷冷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竟连门也来不及走,直接翻过一人多高的木篱笆。
灯火照亮羊圈,一个浑身浴血,脸白若鬼的少女蜷缩在群羊的尸体中央。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海藻般的长发滑落,露出一张染血的雪白面孔,一双漆黑的眼眸空洞洞的,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汉子惊恐地倒退数步,跌坐地上。
“魔鬼!是魔鬼啊!”
他转身爬起来,又被地上的羊尸绊了一跤,豆油灯摔飞出去,点燃角落里堆放的干草。
天干物燥,火势转瞬蔓延。
汉子用双臂撑起一点身体,忽有一道沉重的力量踩在他背上,将他压回地面。他惊惧交加,肝胆欲裂,双手在地上乱刨。
“救命!救命啊!”
一根冰冷的手指从颈后探出,不知怎地在他脖颈间一点,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人抓住他后领,一把将他提起。
汉子这才看清捉住他的,竟是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
少年身形清瘦,力气却大得惊人,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地拖着他穿过羊圈,来到少女面前,按着他跪下。
羊圈外鬼影重重,像浓重的妖雾,将燃烧的火光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其中。
“怎么办,被看见了。要杀掉他灭口么?”
汉子语无伦次地朝二人求饶,可是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容玉致站起身,瞥了眼羊圈外的鬼影,方才的软弱和无助霎时间如潮退去,眉梢眼角似凝了一层霜雪,冰冷,美丽,生来自带邪气。
像是无底深渊中,一丛用鲜血浇灌而成的野玫瑰。
容玉致盯着少年那张无辜纯良的面庞,轻扯唇角:“原来是个鬼修。”
难怪看起来总是病歪歪,像活不长久的模样。
但凡生机旺盛,有别的路子可走,又怎会有修道人愿意修鬼道。
鬼修一途,太过接近死亡,久修不仅容易扭曲心性,甚至就连身体本身的生机也会被慢慢侵蚀殆尽,最终变成行尸走肉。反正自古走鬼修一途的修士,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容玉致抬起血淋淋的玉笛,指向少年面门:“你蓄意接近我,究竟有何图谋?”
李玄同含笑道:“我想帮你啊。”
他张开五指,按住牧民的天灵盖,语气随意得像谈论今夜月色如何。
“沙洲城中有不少名门正道分舵盘踞,你这副模样若是流传出去,只怕要被他们当作邪修群起而攻之。”
“要杀了他吗?”他瞥眼瑟瑟发抖的牧民。
容玉致上前一步,对上牧民哀求的眼,探指在他喉间一点,解开他的哑穴。
“女神仙,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容玉致不耐烦地喝道:“少聒噪!”忽地伸手,拔.出牧民腰间匕首。
雪亮的刀刃从二人中间掠过,映出两双截然相反的眼睛——男人的眼中是极度的恐惧;少女眼中却是冷静与漠然。
刀尖轻转,银光似电,径直刺向少女自己的胸口。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按说少年绝无可能拦住。然而就在那电石火花之间,却有两只幽灵鬼手自地面生出,藤蔓一般缠住她的手腕,生生止住刀势。
“你要寻死?”李玄同语气微冷。
及至看清少女脸上讥诮的神情,他才恍然大悟:“你要舍血给他,用当日控制我的法子,以性命为要挟,勒令这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