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致,你裙子都脏了,这可如何是好?”少年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颤抖,难以掩饰的愉悦几乎要从每个字眼里透出来。
好一会,少女才慢慢转动眼珠,有些迟滞地低头,目光沿着衣襟、裙子的血迹一路向下,最后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灰色眼睛。
那是一头还未满月的小羊羔。
它趴伏在母亲的尸体旁,发出哀伤的低唤,用脑袋轻轻去拱母亲的肚皮。
它那么无助,那么弱小,甚至连路都走不稳,除了围绕母亲的尸体打转,几乎毫无办法。
容玉致猛地倒退一步,在干草堆上踏出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小羊羔受惊抬头,看向她,清澈的瞳眸里满是惶恐,抖得像片飘零的秋叶。
恍惚间,容玉致似乎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一张男孩的脸。
那时,男孩也是这样看着她,用手紧紧拽住她的裙摆,哀求她:“姐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阿娘好不好?我好怕,我好怕啊……”
巨大的愧疚,惶恐,不安在她心间激荡,扼得她几欲窒息。
如果她不肯做无生弥勒的刀,在欢喜宗就活不下去。
她也怕,她也想活。她想活,男孩就必须死。
前世的她这么告诉自己,任由蛊虫吞噬了那对无辜的母子。
但自那夜之后,她夜夜梦魇缠身,难以安宁,那对母子成为她叛出欢喜宗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给容家当内应,灭了欢喜宗。
她以为这样就能将功赎罪,洗清身上的罪孽。
被父亲带回东都的路上,父亲曾问过她日后有何打算。
她望着初升的朝阳,如释重负般道:“我想……当个好人。”
容君笑微微一愣,似乎从未听过此等怪异的回答。片刻后,他温柔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她怯怯地抬眼看他,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阿耶,我可以吗?”
容君笑低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的悲悯和内疚,语带哽咽:“自然可以。你不止能当好人,你今后还可以成为仗剑四方,人人敬仰的女侠。”
前世东都那些人都说大宗师侠肝义胆,公正严明,这辈子所有的私心,大概都用来为私生女遮掩丑事了。
可他们不知道,她从来不曾将在欢喜宗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不敢。
她害怕告诉父亲之后,父亲就再也不肯带她回家了。
容玉致忽然弯腰干呕,呕得肺腑翻滚,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慢慢蹲下,双手抱住头颅,双目失焦,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急促喘息,唇瓣颤抖,吐出痛苦的呓语:“闭嘴啊……”
不要再叫她杀人了!
羊圈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幸存的羊儿顶着死亡的恐惧,争前恐后夺路而逃,只剩下那只刚满月的小羊羔,依偎在母亲的尸体旁不肯离去。
羊圈的动静终于惊醒了酣睡的牧民。
小木屋的窗缝忽地透出几丝光亮,拖沓的脚步声朝门边靠近,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嘟囔:“怎么回事?总不是来狼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擎着豆油灯,以手揉眼,哈欠连天地朝羊圈走来。
他睡眼朦胧地瞥一眼,羊圈中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他又走近了些,提起豆油灯晃了晃。
圈中血流满地,羊尸堆叠如山,宛如屠宰场般惨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