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有些凉,幸好有火狐精魄在,倒是缓解了一些寒意。
可惜此刻的气氛,却并不能被火狐精魄所融化。
死一般的寂静中,江月蝶率先反应了过来。
在听见温敛故的话后,江月蝶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眼角的青筋抽了抽。
又好气又好笑。
但并非无法理解。
大概是因为以前没什么朋友,温敛故对她的占有欲偶尔会有些高。
在一旁的四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楚越宣咳嗽了一声,企图用眼神示意温敛故。
惨遭无视,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最后竟然是处于河面上的佛子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佛子看向面露歉意的楚越宣,和他身边欲言又止的几人,最后落在了面容平淡的温敛故身上。
人与妖么……
如今的人世间还真是有趣啊。
佛子有些感慨,脾气极好地开口:“这位公子说得很对,论起来在下现在的确是鬼,那位姑娘害怕也是正常。”
佛子说完后,就左侧的那四人一脸紧张地看向了右边的白衣公子。
都看向他?
温敛故眉梢微动,旋即了然。
其实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看出对方要消散了。
除非特殊情况,温敛故很少和将死之人计较。
但既然他们都看向了他,再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些目光。
温敛故扯了扯嘴角,刚要说什么,手腕就被人握住。
“温敛故。”江月蝶握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大概是急着阻拦,她语速也比平常快。
睫毛扇动间,扫过掌心,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滚烫却不灼人,无比令人着迷。
温敛故的神情柔和了起来,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佛子大约猜出了什么,却并不点破,兀自低下头抚摸着漂浮在手掌上的火团。
楚越宣率先开口:“前辈这些年来,一直在这无稽山的河流中么?”
佛子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这些年来因为魂魄不全,一直浑浑噩噩,还要多谢诸位小友,帮我找回了这一魄。”
慕容灵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下意识看向了那团火,睁大了眼睛:“前辈的意思是,这团火狐精魄中有您的一魄?”
韩风眠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这火狐生前分明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却能在踏入了佛门专门为她设下的七星阵,被剜去内丹后,还能留有精魄在世,在如今的乐佛寺中,为人供奉。
若非出了岔子,想必再过个百年,这火狐精魄说不定真的可以再修出真身。
江月蝶趁温敛故不备时,迅速将他的手拉下,为了防止他继续作乱,江月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双手牢牢地抱在怀中。
她自以为这番举动天衣无缝,却没看见身侧的温敛故翘起了嘴角。
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逃脱。
但这一次,他心甘情愿。
江月蝶抓着温敛故的手,无意识地揉捏了几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佛子和楚越宣谈起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很简单。
佛子外出时与狐妖相爱,在确定了自己破戒后,他甘愿受重罚也要离开佛寺。而现在的乐佛寺,也就是当年庆莲寺的主持假意理解,并同意让他离开,却在暗中跟踪,选准了两人成亲之时下手。
乐佛寺主持故意用言语引诱狐妖,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佛子与佛门之人设下的局,想要以此引起她的滔天怨气。
失去理智的妖,才能熔火炼器。
可谁知火狐心思纯善,或许是受佛子影响,即便是遭遇背叛,她也始终留有一份天真的慈悲,认为这其中必有误会。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同族在她面前被剥皮后,加上先前的言语诱导,狐妖终于失去理智。
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橘红的皮毛被烧成焦土,血泪流下,成了永恒的执念。
穿着红色嫁衣的美貌小狐狸,还是没有等来她的心上人。
重伤的佛子第二次犯戒。
他以自己的魂魄为祭,留下了最后一缕火狐精魄,于庙中供奉。
对于当年之事,佛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寥寥数语,刻骨铭心。
楚越宣沉默了几秒,郑重道:“这些年,前辈辛苦了。”
佛子似乎有些诧异,一旁的慕容灵及时提起了那则童谣。
佛子笑着摇摇头:“在下早已不是佛门之人,配不上如此赞誉。”
“当年佛门之人踏上歧途,险些导致一场浩劫,如今只是些力所能及之事,将功补过罢了。”
江月蝶目露钦佩。
他们都明白,这远非是“将功补过”这么简单。
尽管没有意识,可这些年来,佛子残存的魂魄仍在滋养着万物,保护苍生。
这也就是为何无稽山中有妖,而无稽山之下的月溪镇上却能常年无妖,一贯平和无妖的缘故。
“还有另一个原因。”
佛子扫了一圈众人,与好奇的看着他的江月蝶目光相接时,眨了眨眼睛。
原先的慈悲和善弥散于空气中,如今的佛子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
佛子握着火团,慢悠悠道:“从今以后,我就不会再管这些事了。”
说这话时,佛子的神情宛如世间天真顽皮的孩童,正语气轻松地宣告一个小小游戏的终结。
除去江月蝶和温敛故外,剩下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倒不是他们认为这些就该是佛子的责任,而是先前的佛子表现得太过于慈悲宽和,就像是传说中高坐莲花座上,俯视众生的佛像。
连失去意识后,都不忘保护苍生,这样的佛子怎么会卸下担子呢?
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佛子不禁莞尔,眸中流露出了几分顽皮。
他略过了温敛故,直直地看向了江月蝶:“这位小友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江月蝶迷惑道:“难道不是早该如此了么?”
韩风眠比她更迷惑,忍不住看向了江月蝶:“为什么早该如此?”
“他都百年没有休息了。”江月蝶转向了佛子,满眼同情,嘀嘀咕咕,“要不是神志不清,谁会持续工作一百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