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发生了就接受,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稳冷静的态度,对他的所有行为都予以包容,却又从不主动提到对这段关系的定义和看法。甚至在遇到类似的询问——比如刚才,她也只会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不否认也不肯定。
典型的贝尔纳黛特·瑞恩式默认处理方式,和小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差别,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对他起不到像过去那样的安慰作用,反而让他有种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刺挠在心头的极端不舒适感,得不到有效安抚的情绪一直在焦躁地冒动着。
面前是车辆穿行不休的十字路口,嘈杂人声和刺耳的汽笛声交杂在一起。
贝尔纳黛特望着街道对面已经刚刚变红的交通灯,忽然听到彼得似乎是很疲惫地叹气出声,沉重到充满难以想象的压抑感。
她转过头,看到彼得正皱起眉尖虚盯着对面的红绿灯,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紧绷,脸色看上去有些糟糕,似乎是心情很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吗?
贝尔纳黛特有些担心地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对方先拉住手。她很顺从地学着对方的样子,主动和他扣握在一起,拇指轻轻磨蹭着他手腕内侧的肌肤,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发现他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她又踮起脚,凑近彼得耳边问:“你怎么了?”
纽约冬日的云层是其他季节所没有的厚重绵密,时不时就会将好不容易探出头的阳光遮拦得干干净净。他们站在人群末端,贝尔纳黛特听不见他影子的声音。
彼得低头看着她,冰绿色的眼睛像是翡翠做成的镜子,清晰映出他的神情,让他意识到是自己不知不觉间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很快整理好表面情绪,只笑着朝她摇摇头:“没什么。”
“只不过?”贝尔纳黛特替他接下去,并不真的认为他说了实话。
彼得沉默一会儿,眼神里有点犹豫,却又最终在对方同样安静的注视中叹息着投降:“好吧,我就是很想抱抱你。”
贝尔纳黛特茫然地呆住几秒,完全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句话。
“我知道这很怪是吧?尤其是在大街上人这么多的时候。”他边说边将下半张脸都朝围巾里藏进去,宽厚的条纹织物将他的声音过滤得有些模糊。
这种又善解人意地说着可以不用,又掩饰不住失落的样子,和年幼时每一次主动远离自己渴望的新玩具,跟着本杰明乖巧说“我不用”的时候一模一样。
再努力克制也掩盖不了本质就是写满了“想要”。
于是贝尔纳黛特眨眨眼,主动伸手抱住他。
少年身形瘦而高,长度合适的风衣外套穿在他身上总是会稍微显得有些空荡,但抱起来却能清晰感觉到衣服下的肌肉轮廓,匀称而结实地覆盖在骨骼上。
她没踮脚,抬头时脸正好埋在他肩膀,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柑橘味衣物清洁剂的味道,很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充满暖意的体温钻进鼻尖,即使在纽约冬日的寒冷街头闻起来也不会觉得冷。
彼得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顺手将她更紧地抱进怀里,低头在她黑色的长发间缓慢深吸一口气。
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流泻下来,他们躲在人潮影子里拥抱。
周围有许多行人,但没有谁会特别注意到他们,只当和其他热恋期的年轻情侣没有区别。
“好一点了吗?”她问。
“嗯……有一点。”彼得回答,声音又低又软,手臂紧搂着怀里的人。
贝尔纳黛特开始认真思考他是有患有某种对亲近行为——比如拥抱之类的——有着比常人更多渴望的隐性心理疾病的可能。
据说这种倾向很容易在从小就失去双亲,所以被迫早熟起来的懂事孩子中出现。一旦在成年后遇到自己想要依赖的对象,他们就会忍不住出现类似幼童才会有的极端黏人举动,企图从中获得对童年缺失的弥补。
她边想着边看一眼对面:“现在是绿灯了,彼得,我们得先回家。”
他嗯一声,把手从她身上收回来的动作却充满不满足的艰难,磨蹭到贝尔纳黛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没控制好自己的超能力,所以不小心把手黏在了她衣服上。
回家将干洗好的衣服挂回衣柜里,又将桌上剩下的东西都分类包好放进冰箱。贝尔纳黛特看了看手机,发现距离玛德琳和泰德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给彼得发去一条消息:“你在地下室吗?”
他秒回:“是的,怎么了?要帮忙吗?”
“不是。我过来找你。”
发送完,她很快关掉家里暖气出门。趁着街上暂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没有来往车辆,她迅速几步跑到对面的帕克家,在厨房窗外和梅笑着打了声招呼便绕到屋后的地下室入口。
“彼得?”她沿着木质楼梯朝下走,看到他正倒挂在天花板上修理窗户边的排气扇,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听到她的声音,彼得边回应一句“在这儿”,边将手里的排气扇外盖装回去,然后轻盈灵敏地跳下来,将咬在嘴里的螺丝刀拿下来放进一旁的工具箱里。
周围到处堆着刚搬出来的箱子,贝尔纳黛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是要找什么东西吗?还是只要把这些清理了扔出去就行?”
“要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就清理了扔掉。”彼得按动开关试了试排气扇有没有被修好。
“那我们一起吧。”
说着,两个人开始将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开始一件一件分类整理。
他们找到了一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录音机,还有一大堆旧得彩纸都褪色的磁带。大部分是上个世纪的经典老歌,还有一部分是给彼得小时候的儿童故事。
“试试看还能不能用。”彼得将录音机通上电,从那堆磁带里找出一盒写有“”字样的磁带,不怎么抱希望地放进去试了试。
经过一阵嘈杂难听的刺耳噪音后,他最终放弃:“我还是留着看看能不能修好吧。”
“或者我们可以用手机放点音乐,不然确实有点沉闷。”
贝尔纳黛特边说边在播放器里找到磁带上的那首老歌,轻快活泼的音乐立刻流淌而出。
整理陈年旧物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在翻看一个庞大的时光胶囊。尤其当贝尔纳黛特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找出来一大堆彼得四五岁时穿的小衣服时,那种感觉就更神奇了。
“你喜欢凯蒂猫吗?”她问。
彼得茫然地抬起头,一眼看到她手里那件旧得发白的死亡粉红色连体冬装,顿时脸色通红:“不!不喜欢!快扔了它,贝妮。”
“真奇怪,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有穿过这件衣服?”她的语气甚至是有点惋惜的。
“……我为什么要穿这个给你看?!”
“噢。”贝尔纳黛特了然地点点头,平静陈述,“你喜欢偷偷穿粉色凯蒂猫。”
什么叫偷偷?
彼得想想就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拼命试图解释:“那是梅姨买的!我也不记得是不是因为打折才买的这玩意儿。总之,全世界的小孩子都是悲惨的,因为他们都没有自主选衣服的权利。”
“好吧。”
放下粉色凯蒂猫,贝尔纳黛特开始更好奇还有些什么其他的东西。彼得则一把抓过那团罪恶的粉红色,用蛛丝卷吧卷吧裹成个球,销.赃一样塞进垃圾袋最里面。
被压在磁带下面的是一本本发黄的笔记,还有许多本杰明以前参加保龄球比赛赢得的奖杯,甚至还有一块刻着“中城高中科学杯金奖”的竞赛奖牌。
她将奖牌拿出来:“你不是专门做了个柜子放这些奖牌吗?怎么这里还有一个?”难道说是奖牌太多所以忘记了吗?
这让她这个理科白痴情何以堪。
彼得显然也有些不明白。他拿过奖牌端详片刻,然后很快回忆起那时候发生的事,于是垂下眼睫:“也没什么,可能就是忘了。放回去吧。”
“不是拿回去?”贝尔纳黛特不解地确认。
“不用,这块就放这里算了。”他说。
“为什么?”
虽然他类似的奖项有很多,但是这么随意处理的还是第一次见,好像很不待见这个奖牌似的。
彼得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今年的。”
也就是说,是贝尔纳黛特因为腿伤住院那段时候公布下来的,和他成功参与和奥斯本项目有关。
她花了半分钟才想出来这个联系,于是看了看手上那块可怜兮兮的奖牌:“既然你打算把它丢这儿积灰,不如送给我吧?反正我已经没机会自己赢了。”
彼得迷惑地看着她,但也没有反对,只很快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两个人继续翻找着其他箱子里的东西,还在一叠被仔细保存起来的贺卡和信件里,找到了当初理查德和玛丽结婚时送给本杰明夫妇的婚礼邀请函。
“可惜没有照片。”彼得自言自语着将邀请函小心翼翼收起来,目光瞥见贝尔纳黛特手里拿着的一本笔记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一封信从里面掉出来,上面还写着“给我的绿宝石美人”。彼得好像一下子回想起来这是什么,反应迅速地拿过那封信,脸色僵硬。
“那是什么?”贝尔纳黛特已经注意到那上面的话,并且感觉信封上的字迹非常陌生,肯定不可能是彼得自己写的。但她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只是一封没有用的信。”他干巴巴地回答。
“彼得。”
“它很旧了,你没必要看。”
“彼得。”
“你从来对这种东西都不感兴趣的。”
“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