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核碎片就在她手边,有取暖器的光芒亮着,影子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它。
迷迷糊糊间,贝尔纳黛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自己单薄的毛衣,走在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说熟悉是因为,她能认出来这里是纽约皇后区森林山附近。而之所以又会觉得陌生,是因为这里和她印象中的皇后区完全不同。
到处是腐败的阴影,空气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如同孢子一般的不知名物体,看上去浑浊又肮脏。墙面爬满黑色的密集藤蔓,血管一样延伸扩散着,所有的植物与树木都枯死了,剩下毫无生机的躯干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最后是天空。
不带一丝光亮的漆黑压抑,像是被关进了棺材里,多看两眼就有种明显的心悸感,甚至是喘不上气。血红色的闪电时不时在远方明灭着,牵引起周围的黑云不断涡动团聚。
这样可怕的场景,让她很容易想到类似“地狱”,“梦魇”之类的词眼,充满惊悚的威胁。不详而阴冷的气息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将她骨子里的温度都抢夺出来,一口口吞吃殆尽。
贝尔纳黛特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她才慢慢回想起,这里似乎有点像是霍普警长说过的逆世界内部。也很像自己在来到这个过去时空前,曾经在一片黑暗空间里听到那个与彼得非常类似的声音时,所看到的诡异世界。
难道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在这里吗?
贝尔纳黛特开始惊慌起来。
她伸手捂住口鼻,最大可能地避免自己吸入那些孢子,然后沿着面前的大街一路朝前跑去。
她没有特意选择方向,但本能已经驱使着她来到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对面就是帕克家。
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房屋也爬满了那种漆黑的,像是某种活体组织形成的藤蔓。记忆中一排排温馨质朴的小屋,此刻变成了无数鬼气森森的空房子。
贝尔纳黛特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到处寄生的藤蔓,在回自己家和去帕克家之间犹豫了一会儿。
这时,彼得的房间里忽然透出一抹亮光,虽然只是非常短暂的闪烁几下后就迅速熄灭下去,却给了她一丝脆弱的希望。
她慢慢走到街道左侧的帕克家,推开并未上锁且早已腐朽的大门,看到里面的场景和外边差不多。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都生长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像是无数触手一样的藤蔓,墙壁更是斑驳腐朽得像是有几个世纪未曾打理或维护过。
可真正让贝尔纳黛特感到不寒而栗的是,这里的一切竟然都与她记忆中的帕克家一模一样,甚至包括各个家具的细节都完全一致。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厨房冰箱上只有两张梅和本杰明的合照,模样看上去也年轻不少。窗户是推拉式的,而不是滑动式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
这和她印象中真实的帕克家不同。
她记得这个冰箱上应该贴满了他们和彼得一起的合照才对,而且是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甚至在有几张里,贝尔纳黛特自己也有出镜。
带着迷惑不解的情绪,她继续往楼上走去。
彼得的房间就在走道尽头,正对着大街,和她的房间能很容易彼此看到。
她推开门走进去,惊讶地发现里面和她印象中的房间陈设简直相差甚远——墙上没有贴爱因斯坦的搞怪海报,柜子也不是摆放在靠墙位置的,书桌上更是除了一盏台灯以外就空空如也。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本,电脑,积木玩具,相片,还有各种笔记本全都不见了。
甚至仔细看下,那张床上用的被套床单花纹也很陌生,不是彼得正在用的。
为什么会这样?
贝尔纳黛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迷惑。
难道这里不是彼得的房间?
可是楼下冰箱上确实贴有本杰明和梅的合照,这就证明她不可能找错地方。
还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书桌上的台灯再次闪了闪。
这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和她记忆对得上号的东西,也是彼得非常珍惜的一件旧物,至今仍然在用。即使偶尔出点毛病,他也会自己想办法动手修好,从来没有过要换它的念头。
随着台灯的不断明灭,她看到一团明亮而艳丽的金红色尘埃正逐渐出现并聚集在台灯周围,看上去就像一团灿烂星云那么美丽。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隐约从墙壁背后传来,落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听上去就像是有幽灵在黑夜里低语般空灵,激起轻微的战栗感:
“……我试着去找了康纳斯博士,但是他的助手告诉我他很忙,没有时间见我。所以我想,我可能得换个身份再去拜访他。”
“彼得?!”她愣了愣,能肯定这个声音就是属于彼得,而不是那个逆世界里和彼得有着莫名相似声音的不知名生物。
“彼得——!”贝尔纳黛特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试图让他听到自己,“彼得,你能听到我吗?彼得——!”
没有用,他仍然在自顾自地诉说着,声音也逐渐变得有点疲惫:“……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贝妮。我……我真的很想念有你在身边的时候……”
“我在这里!彼得,求你了,告诉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彼得——!”贝尔纳黛特用尽力气叫喊着,可对方好像根本听不到她的话。声音仍然断断续续从墙壁背后传来,随时会断掉那样的脆弱。
情急之下,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的东西,最后定格在那团缭绕着发光金红色尘埃的台灯上,忽然回想起霍普警长曾说过的,那个被抓进逆世界的孩子,威尔·拜耶斯曾经在逆世界里通过灯光和自己的母亲联系上的事。
她走过去,试探着朝那团发光的尘埃伸出手,勾动手指轻轻搅动一下。
受到干扰的尘埃顿时变得更加明亮了,但又很快暗淡下来。贝尔纳黛特继续活动手指,那些尘埃顿时在她的动作下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世界里,彼得忽然注意到自己桌上的台灯正在莫名其妙地不断明灭着。
他有点烦躁地叹口气,下意识以为是台灯出了什么问题,想要将它关掉:“拜托,能别在这时候出毛病吗?我最近真的很忙,没有时间来修好你。”
他刚伸手触碰上电源,灯光忽然猛烈地爆发一瞬。强烈的亮光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眼睛,让彼得本能后退一步,收回准备去关掉开关的手。
紧接着,随着灯光的不断闪烁,彼得忽然感到自己的蜘蛛感应也开始有了反应。
并不是如平常那样感知到危险时所产生的剧烈刺痛,而是一种非常柔和又清晰的预感,指引着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盏台灯的闪烁节奏上。
短,长,长,短,短……
彼得呆愣两秒,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摩斯码信号。
是他曾经教过贝尔纳黛特许多次,也是她极少数能熟练用摩斯码表达的单词之一,他的名字。
彼得。
简短的五个字母,通过灯光或长或短的闪烁节奏,被沉默无声地呐喊出来,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心上,震耳欲聋。
贝尔纳黛特在这里。
一个离自己极近,能被蜘蛛感应所捕捉,却无法被看到或触碰到的地方。
意识到这点后,彼得几乎是难以置信地伸手触碰上那团闪动不定的灯光,声音带着种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急于得到确认的渴望:
“贝妮,是你吗?”
他的声音穿过时间与空间,从另一个世界里响起,只留一丝微弱余音落在贝尔纳黛特的听觉里,却也让她感到独一无二的真实安心。
她继续触碰那些发亮的尘埃,用灯光敲击出他的名字:“彼得。”
“在这儿。”
贝尔纳黛特听到他在另一个世界,用她早已熟悉了十年的声音和习惯这样回答。
一瞬间,她的眼泪忽然掉落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几道血红色的闪电忽然炸响在头顶的天空中。
贝尔纳黛特慌忙转头,看到一个庞大而扭曲的可怕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