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冷漠道:“他学不会。应天能如此赈灾,不是标儿所写的以工代赈策略有多高明,而是有标儿从头至尾盯着,有主公的心腹下属严格执行标儿的命令。这中间有任何缺漏,就会变成祸端。”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没来得及刮的长胡须,叹气道:“希望张士诚好歹能学到一半。若是他以前……唉。若是他一直是以前的模样,或许我和他胜负就未知了。”
所有人都眼神黯然了一瞬。
不是他们希望敌人越强越好,而是谁看到一个英雄堕落,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张士诚不仅有高邮之战的奇迹战绩,刚自立为吴王的时候,也确实是一个有为明君。
在经济上,他颁布《州县务农桑令》,免除农民和盐民头上的苛捐杂税;派军队和百姓一起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减免垦荒百姓一年赋税;将官府中当年赋税的四成返还给百姓,并把逃跑的地主富商家中衣服、粮食赐给穷人。
在文化上,他建立弘文馆,召将领子弟和士绅子弟入学,学费由公家承担;又设立礼贤馆,广招天下贤士,并多次亲自请当地隐世大才出山,施耳、陈基等人都是被张士诚亲自请出
来辅佐他。
这时候的张士诚,谁能说他不是雄主?
谁能想到张士诚会接受元朝招安?又有谁能想到张士诚接受招安后,会和当年身为吴王时判若两人?
刘基和施耳关系如此不好,他也有些怜惜师侄罗贯中了。
罗贯中的理想肯定会破灭,能统一天下的只会是自己的主公朱元璋。只是希望张士诚在破灭之前,神智能短暂恢复清明,给施子安和罗贯中一丝心理安慰吧。
罗本不知道他那个被他老师骂了无数回的师叔刘基刘伯温正在怜惜他。
他抱着一大摞自己写的心得,充满希望地启程回平江城。
朱元璋和陈友谅正在激烈厮杀,他出使陈友谅和更南方的势力的路被戒断,只能提前回平江城。
在离开应天时,罗本掀开马车帘子,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应天城。
流民们干的活不只是修补城墙、街道,还有帮忙给其他百姓耕种、修补房屋。
据说现在朱元璋领地中稍稍有些余粮的地方,也开始尝试以工代赈。陈家指导以工代赈的人已经前往各个城池。
以后这些流民分得了土地,成为了朱元璋治下的百姓,也会有新的流民帮他们开垦耕种土地、修建修复房屋。
朱家军喊出的口号,流民不仅用劳动换取了粮食,不是被接济、不是在乞讨,他们帮助别人干活,也是在帮助未来的自己。
你做好表率,未来的流民才会学习你,在帮你干活的时候也尽心尽力。你若偷奸耍滑,以后帮你的流民也会学你。
罗本听后十分震撼。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敬佩和向往当朱元璋的下属了。
如果能跟着这样的主公,君臣志向一致,恐怕会很幸福吧。
罗本读《国志》时,便最向往和敬佩季汉。
多智如诸葛武侯,难道不知道季汉无力回天吗?
他定是知道的。季汉的大将们恐怕也是知道的。
但是知道有如何?他们理想一致,哪怕一同飞蛾扑火,也是甘之如饴。
朱元璋现在最为势弱,又得天下程朱理学正统厌弃。
但朱元璋麾下的臣子们,或许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愿意跟着朱元璋的理想逆天下大势。
马车渐渐驶离应天城,驶向罗本的主公所在的平江城。
罗本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起朱元璋写给他,和希望他转达给老师的书信,头微微扬起,双眼阖上。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
罗本带着他的希望和憧憬,回到了他的主公的身边。
据说,平江城也在执行以工代赈了。
那些流民们所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帮张士诚运漕粮给元大都。
陈标觉得有点讽刺。不过可能只是他觉得有点讽刺吧。
元朝还没灭亡,张士诚是元朝的臣子,那么他的百姓也是元朝的百姓,流民为元朝干活也没什么讽刺的。
只是又是一年深秋、初冬、下雪后,马上又是一年了。
陈国瑞说今年一定回家过年,他却食言了。
陈标叹了口气,没有埋怨他的父母。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中,父母食言不是父母的错。
都是这个时代的错
,嗷!
“算了,想他们也没用。”陈标挠了挠头。
他还是想个法子,怎么自己热闹热闹吧。
但没了父母在身边,怎么热闹都感觉不是特别热闹,虽然弟弟们很闹腾。
樉儿又长大了一岁,再加上读书启蒙,比起之前稍稍沉稳了一点,但也不是很沉稳,还是个尖叫怪;
棡儿长大一岁后,却更加不懂事了,每天开始试图爬树爬墙,陈标怀疑弟上辈子是猴子;
狗儿和猫儿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猫儿还好,仍旧那么安静。狗儿就越发霸道,经常欺负猫儿。陈标忍不住,第一次揍了弟弟。
他揍的力道不重,狗儿的哭嚎声却响彻云霄,让姑父李贞急匆匆跑进来,还以为陈狗儿怎么了。
看着弟弟们,陈标感觉自己过了一个新年,老了不止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