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寰飞也似的逃走了。
身在这略显尴尬的场景里,皇帝对于声音更加敏感,支着耳朵,将周遭的声音一一收入耳。
将儿子下楼的脚步声渐远渐小,接着是开门的吱呀声,关门后的上栓声,渐渐的这些声音都没了,便只剩下窗外潺潺的雨声,又疏离又似近在耳边。
阮升将才动作极快地收拾起了地上的物件儿,往屏风外站着去了,皇帝依旧正襟危坐的,迟迟没将头转回去,好在段柔蓝清咳一声打破了这安静。
“陛下还是同从前一样。”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在乱舞的烛火下温温柔柔。
皇帝以手握拳,虚虚掩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方才转过身来,看着段柔蓝。
“十三年了,朕也不是一成不变。”
他看着段柔蓝斜靠在床头,白皙温软的面庞上,一双碧清明亮的眼眸看着他,那眼神带着些许倦意,却有如月色,温柔地洒落在他身上。
上个月,她舍命救女,昏迷了也有两日,他在她的床榻边守了一昼夜,那一晚他想了许多,甚至想到了与她长长久久地重新走下去。
可待她醒来之后,却还是没有将深藏心里的话说出口,其后再见面,两回都是她进宫来寻他,两回都是在说女儿去北境的事。
她进宫时,他想把她留下来。
他出宫见她时候,他想把自己留下来。
回回错失良机,回回话到嘴边便说不出来,再这么下去,说不得又要荒废时日,十天半个月、一年两年,大好的青春都错过了。
段柔蓝并不觉得拘泥。
蝴蝶会之前,她只有少女时光的记忆,蝴蝶会之后,同儿子女儿、夫君的分离便恍如昨日。
她前些时日将将见到江盈野时,仿佛昨日才同他分别,恨不得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可理智却告诉她,她与他一隔十三年,江郎再也不是当年的江郎了。
段柔蓝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里满是回忆:“从前常出远门,西山的围场、承德的避暑山庄,最远还去过鲁地的蓬莱仙岛……每一次陛下都要嘱咐我,记得把你的小黄包袱一道儿打包进去。我方才粗粗瞧了一眼,倒少了一只小手炉——这时节都入冬了,该记得暖手了。”
她说话时,语气娇俏灵动,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皇帝不免心有触动,僵硬的身姿就放松下了一些。
“阮升自作主张。朕只叫他收拾些随身爱用的小物,没想到他竟带了这些无用的。”
阮升就在屏风外暗自叫屈。
分明是陛下更了十几套衣衫之后,极为自信地揽镜自照,对他说:“今晚,朕就在娘娘那里歇着了。”接着就嘱咐他把寝衣寝帽,平时爱用的小物带着,哪里是他自作主张了,借他东海龙王的胆儿,他也不敢啊!
段柔蓝轻笑着唤了一声儿阮升,阮升应声进来,段柔蓝就一伸手,“给我。”
阮升就瞧了瞧陛下,皇帝不自然地点点头,阮升即刻就交上去了。
段柔蓝接过小包袱捧在手里,掀了被下床,把小包袱里的物件一样一样地取出来,香膏、牙粉、玉骨刷摆在梳妆台上,寝衣寝帽叠起来,轻轻放在她的枕头之侧。
皇帝就看着她忙活。
她比从前清减了太多,纤细的腰肢被罩在宽大的寝衣下,坐着时不显,走动间便能感受到她的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