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支后勤部队外,狄戎还在枫叶谷里埋伏了一万军队。”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太晚了。
五千对一万的差距,疲于赶路的己方和严阵以待的敌人……
这场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姚盛安当时已经不抱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只是在尽力杀伤敌人。
但也不知老天是垂怜他还是痛恨他,当厮杀结束,天地重归寂静,他这个本应死去的人竟再度睁开了眼睛。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跨过战友的尸骨,一瘸一拐走出枫叶谷,还没来得及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先一步听说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
“在进入枫叶谷之前,我还是人人敬仰的姚小将军。”
“当我面目全非爬出枫叶谷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姚家罪人。”
南流景沉默。
无尽空间里的姚容也沉默。
姚盛安低头笑了笑,继续道:“世人皆说,我的父兄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敌人的计策。”
“但我知道,我爹绝对没有中敌人的计策。”
“相反,他正是识破了敌人的计策,所以他才会率领三万精锐与狄戎正面死战,尽可能多地杀伤狄戎,让狄戎损失惨重,最终无力继续南下,成功让北地一十六城的老百姓免了一场兵祸。”
南流景点头:“那场战争结束后,狄戎军队没几天就退走了。姚老将军也许没赢,但也绝对没输。”
姚盛安冷笑:“只可惜,朝中的公卿大臣们,没有你看得清。”
南流景道:“或许他们看清了,只是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势,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压制武将,获得党争的胜利。”
姚盛安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稍稍平复情绪后,他继续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当时没有回京城的原因。我担心自己在京城一露面,就会惨遭杀人灭口。”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刀疤,姚盛安道:“我脸上的刀疤成为了最好的伪装,这些年里,我从未停止过追查当年的事情。”
他这十八年,即使背负着所有罪孽也要努力活下去,是因为姚家的污名还没有洗清,是因为真正该给三万将士偿命的人还没有伏诛。
这天下有可能会辜负那些曾经为它流血牺牲过的人,但总有人会一直铭记。
南流景眼眸微亮,他想到了他和老师的对话:“过去十八年里,小舅舅一直杳无音信,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莫非……”
姚盛安又一次露出笑容。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释怀和放松。
“先别急,你听我继续说。”姚盛安示意南流景稍安勿躁,“去年我在外面吃饭时,听隔壁桌聊起姚南这个人,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你的身份。”
南流景感慨:“小舅舅,你太敏锐了。”
姚盛安说:“你的年纪恰好能对上。而且在北地,没几个人敢姓姚。南这个字更是国姓。敢用这两个字来组合成自己的名字,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度自信,要么就是脑子有坑。”
南流景:“……”
他总不能认下后者吧。
不过他确实是故意用姚南这个名字的。
“后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迹。”
姚盛安抬起头,直视着南流景,眼中燃起一抹微弱的火光。
“我看出来了,你想要这个天下,是吗。”
南流景问:“如果我说是,小舅舅作何感想?”
姚盛安笑了:“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烨时,我们姚家的先祖就已经开始镇守边境。”
“世世代代,殚精竭虑。”
“边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姚家人的血与泪。”
“你是阿姐唯一的孩子,你身上同时流淌着南家和姚家的血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那我送你一把刀,祝你成就霸业。”说着,姚盛安将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抱起,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南流景隐隐藏到了,却又不敢肯定。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个运粮官,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故意延误战机,导致粮草没有按时送达。”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暗阁在北地的人手,早已背叛了永庆帝。他们当年故意将那份不完整的线报传给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判断失误。”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几个做假口供的副将,或被收买或被灭口。”
“最重要的是——”
姚盛安眼中那抹微弱的火光一点点亮起,瞬间化作燎原的熊熊烈火,仿佛是要将他一生的执念都烧尽。
“这里面有季玉山勾结狄戎的确凿罪证。”
“是他命令运粮官延缓粮草送达时间,是他命令暗阁传递线报,是他将我父兄的行军路线透露给狄戎。”
“十八年前,姚家的覆灭,三万精锐的死亡,皆因季玉山而起!他的一己私念,毁了大烨在边境上百年的布局!”
***
这个木箱并不大,但里面装着的东西,份量实在是太沉重了。
南流景手掌微微颤抖,试了两次才成功打开木箱。
里面的物件几乎都泛了黄。
铭刻着岁月的痕迹。
南流景看了几眼,合上木箱:“小舅舅,你确定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吗?”
姚盛安道:“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用处不大,我已经是个失势的废人,就算证据确凿,也扳不倒如日中天的季玉山。”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只有交到你手里,这些东西的价值才能最大化。”
南流景深吸两口气,说出了姚盛安最想听到的话语:“小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外祖父和两位舅舅正名,也一定会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付出代价。”
“那就拜托你了。”
姚盛安轻轻一笑,眉眼舒展。
那微微佝偻着的背脊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终于能够挺直。
***
这一天下来,姚盛安的情绪大起大落。将木箱交给南流景后,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南流景让下人送姚盛安回去休息,他独自留在书房里,洗净双手后,再次打开木箱:“老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姚容轻声道:[好。]
木箱里面的证据,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南流景从头开始看起。
他看得很慢,每看完一份都会与姚容讨论一番,待讨论完了才拿起另一份证据。
等南流景看完木箱里的东西时,桌案上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天边也泛起了一线鱼肚白。
“都看完了。”南流景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问,“老师,你觉得高兴吗?”
[我因为何事高兴?]
南流景被问得有些懵:“……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为姚家正名了。”
[确实如此。]姚容表示认可,[我心里十分高兴。]